12、小白莲,不要捏我下巴

伴随衔蝉这一声轻喝,常母身躯剧烈痉挛了一下,却并未暴起杀人,而是直挺挺倒在地上,差点砸在一个小弟子身上,吓得他吱哇乱叫:“她她她——她是死的!”

在场其余人也好不到哪去,平日里画画符,逗逗小妖兽,连小鬼都未碰到几只,端的一派岁月静好,何曾真正见过死物,霎时间都沸腾起来。

地上的花生也露出了真容——一碗石砾而已。衔蝉知道自己方才吃了这玩意,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

江衔蝉四下一扫,不见景箫身影,这才记起他方才去给自己找水了,心里犹豫了一瞬,咬咬牙,跺脚跑了出去。

她没头没脑地冲进去,正撞在一人胸膛,抬头时,又撞进一双黑黢黢深不见底的眼瞳,仿佛藏着深海海底一段犬牙交错的悬崖峭壁。

压抑,又凶险。

衔蝉莫名觉得这双眼陌生,可面前人的眉目却又无比熟悉。

“景、景师……”

话没说完,他举步欺近。两人撞在一起时,已经靠得无比接近,他又接着靠近,衔蝉不得不后退着拉开距离,直到脊背贴上了冰冷的墙面。

“景……”

他伸手捏住她下颌,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滑过,似乎在确认一件事。

只眨眼功夫,那双眼里的幽深沉淀下来,如雨后初晴的江面,光风霁月。景箫松了手,眉眼稍缓,又成了那谦和如玉的翩翩少年:“小师妹,你来这作甚?”

衔蝉一时半会答不上来。

她还沉浸在方才令人心悸的目光里,犹如一只正在吃草的兔子,悠闲自在,背后的丛林间却掩映着一双野兽的血目。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须臾的一眼,却盯得人腿都软了。

景箫见她不答,笑眯眯又问了一遍:“小师妹,你来这里作甚?”

衔蝉腿还软着,哆哆嗦嗦靠着墙壁站好,一面在心底唾弃自己胆小多疑,一面没好气道:“这里都是死人,我是担心你,才来找你——”

说到这里,景箫略显诧异地瞥她一眼,喉结一动,似是心中有话要问,却未问出口。

衔蝉察言观色,以为他没能发现这里的蹊跷,于是解释道:“那个常母是死人,且已死了好些时日了,至于那蹲在墙角玩泥巴的小丫头,应当也不是活人……”她面色一变:“常师兄遇了难,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奇怪。

她在心里嘀咕。

书中的常仁,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死,甚至他死了之后,家人还活了很久。

“系统,是不是又有BUG?”

系统:“系统维修中,请勿打扰。”

衔蝉:“……”

她习以为常,果断掐断了脑中的联系,专心于眼前的局面。

衔蝉跟着往里走,隐约有孩童的笑声,像是穿过层层隐蔽的空间,笑声被逐渐放大,一团浓郁呛人的白雾迎面扑来,浓雾散去,里头却是一副融融乐景。

两个总角之龄的孩童围在灶台前,笑嘻嘻地捧着脸,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雀。

而锅里的粥,早就烂得连渣子都不剩。

衔蝉喃喃道:“家人都出现了,常仁在哪?”

景箫没做声,一阵黑气在他手心聚拢,“错骨”悄无声息地现形,他执刀缓缓拨开似水浓雾,如同挑开层层叠叠的帐纱。

两人皆屏息凝神。

拨云见日。

骤然间,一道凌厉的白色气流猛然逼近!这气流奇快而又凶悍,如同冲刺着扑上来的猎豹,张开雪亮的獠牙似要将人撕碎。

衔蝉原先傍着景箫而立,现下明显感受到他周身一凛,宛若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将她一推,自己足尖一点,飞身往后退避。

铛!

错骨与这头“猎豹”的獠牙锵然相撞,灵力调动到极致,周身的气流甚至被擦出股股白烟。

无论是气流中流窜着的刀光剑影,亦或是刀身上争鸣着的虎啸龙吟,都不是这逼仄的空间所能承受得了。

那厢众弟子正手忙脚乱地争吵着该用哪张符箓,忽听“砰”一声炸响,风雨飘摇中的茅草屋炸成了一堆茅草。

众弟子:“……”

一束白烟从爆炸的中心袅袅升起,短暂的安静过后,一道黑影迅速从众人头顶略过,冲入了茅屋后的深林。

这黑影长得像人,却是手脚并用,腰腹肌肉耸动,宛若一头四脚猛兽,一骑绝尘,快似闪电,让人望尘兴叹。

“好快!那是什么东西?”

“是……噬魂兽。”回答他的是一个低哑的嗓音。

景箫的身影从散去的白烟后露出,因猛然间强行调动灵力,五脏六腑都被震了一遍,震得口齿流血。他草草擦了擦血丝,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一步,眼神透露着决绝,咬牙道:“快去追上它!”

“这头噬魂兽凶悍至极,它占了常仁的修士之身,又吞了常家四口的魂魄,若让它下山,那些百姓定然活不了了!”

说到这地步,却还有人不懂:“等一等景师弟,你说那是噬魂兽,可噬魂兽只吃普通人的魂魄,它又如何能操控常仁的修士之身?”

不等景箫解释,已经有弟子替他回答:“让你上课不好好听!噬魂兽以魂为食,又能以魂体形态附身,皆因凡人三魂羸弱,修士有咒法护体,自然不能奈之分毫。”

“那常仁怎么还是着了道?”

“他傻了啊!心智迷失,人魂有缺,自然会被邪祟趁虚而入。”

这个时候,只听四声“咯拉”响起,四个死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剩一副骨架的常母、蹲在角落玩泥巴的幺妹和灶台旁的两个弟弟好似□□控的木偶,木木地朝黑影消失的地方走去。

“他们要去哪?”一名弟子下意识跟上,见其余人站在原地,表情迷茫,便也举棋不定地停下脚步,“我们……我们要追吗?”

“要追。”景箫斩钉截铁道:“那头噬魂兽刚吞下一个修士,没那么大胃口再吞四个,常家四口的魂魄,现下应当还在他腮囊中。这几人死去不久,魂魄残留的意识尚留在尸体中,所以一直在重复做死前的事情。他们应当在追自己的魂跟着他们,就能找到噬魂兽的踪迹。”

这番话说得众人白毛汗刷刷地掉。

前些天还和大伙一起打闹的同门,就这样死了。

魂魄被食,就不能入六道轮回,哪怕救回了他,剩下的残魂也只能永远当个孤魂野鬼,终年飘荡在野坟荒茔中。

那简直比死还恐怖。

“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必须把那邪物抓住,至少得保护山下的百姓。”资历最大的弟子站了出来,有条不紊地安排众人:“景师弟受了伤,暂且不用和我们一块去,小师妹,你在这里照顾他。剩下的,都跟我来。”

脚步未动,忽闻半空一声清啸,两道身影如飒踏流星一般坠入密林中。

随之飞至众人面前的还有一张传音符:“下山保护村民,幽沼密林中的噬魂兽.交给我。”

波澜不惊的语气,好似在讨论午饭要吃什么。但这静若止水的声音却无疑成了惊涛骇浪中的一根稻草,茫茫汪洋中的一抹明灯,方才强装镇定指挥的弟子激动得热泪盈眶。

“是少主来了!”

决浮尘的剑气宛若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沟壑,往幽沼密林劈去,摧枯拉朽一般将劈倒了一大片树木,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确实是江寻鹤来了。

江衔蝉脑内久未做声的系统在这时有了动静:“剧情至三分之一,关键剧情,请宿主注意。”

她仰头呆愣愣地看着半空,江寻鹤身边另有一道暗红色的身影,那是沐青鸢。

这段情节里,原身偷偷替换了沐青鸢的符箓,导致她在抓捕噬魂兽的时候,因符咒反噬而受伤。

可是……

不对啊……

噬魂兽绝无可能在此时此地出现,更无可能附身在常仁身上。

衔蝉如泥塑木雕一般站在原地。

是不是哪里又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