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
余秀受伤严重,本来该直接送去县里医院的,但是考虑到驴马车速度慢,沿路还很颠簸,等送到县医院不知道要等多久,正好分场部的大卡车会过来,韩延飞决定让大卡车送余秀去县里一趟,让余秀先带着孩子回家安顿。
余秀腿部受伤,强支撑着身子给孩子们烧水换衣服,腿疼的几乎要了她的命,面上却表现的没什么大碍。
“妈?您是不是摔断腿了?”陈冠军察觉到她的腿站立姿势不正常,想着她昨天出去打猎险些命丧虎口,带着一身伤还给他们兄妹俩烧水做饭,心中那点埋怨她没来找他们兄妹俩的想法消失了,取代的是愧疚和着急:“妈,您别忙活了,坐下来歇一歇吧,不用做饭了,我给您收拾包裹,咱们得早点去医院看看您的腿。”
陈冠军看着个头不高,性子却很执拗,说完这话就把正在舀米的余秀拉在堂屋里坐着,自己带着芝芝走到东屋,让芝芝帮着收拾了一下换洗衣服,还带上陈仁贵留给他们的读书钱,递给余秀说:“妈,我听说在县里的医院看病要花很多钱,您受了伤,不知道手里的钱够不够用,这钱您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借点。”
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进堂屋里,照得眼前的孩子格外瘦弱,那双黑如葡萄般闪亮的眼睛,看得余秀心中柔软。
这孩子早熟懂事的让人心疼,昨晚在黑泽湾经历的事情,肯定把他吓坏了,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撒娇诉苦的人,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后妈,为了留住自己,他只能学着长大,学着成熟。
余秀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也没推辞,心下打定注意,等她腿好了,一定要多赚点钱,多给俩孩子买点补给品吃,俩孩子要一直这么瘦弱下去,将来怎么跟同龄孩子相比。
母子三人拾掇好,要出门的时候,隔壁李晓丽急急忙忙地拎了一个篮子过来,递到余秀手中说:“我就知道你们走得急,没时间动火做饭,我就随便做了点吃食给你们路上带着吃,你可不能推辞,这是我一点心意,算是对两个孩子的补偿。”
余秀打开盖住篮子的花布头一看,里面放着三个比脸还大的白面包子,三个切开流油的咸鸭蛋,一盘煮好切片的腊猪肉,一盘酱黄瓜,还有十来个黄橙橙的玉米面馍,抬头无奈的笑:“李大姐,你不必这么客气的,冠军俩孩子掉入江水的事情不怨你,反而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照拂着两个孩子,他们早就冻死了,您拿这么多吃食给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李晓丽在泥潭里坚持了一夜,腿早就冻坏了,虽然用冰水使劲的搓腿,把腿搓热了,现在感觉好多了,但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芝芝她妈,你可别这么说。”李晓丽把余秀拿过来的篮子推回去道:“到底是我带出去的孩子出了事儿,你不怨恨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弄点吃食给你们算啥,总得让我补偿补偿不是,不然我心里难安呐。”
余秀还想劝,穿着厚厚的衣服,裹得像只小熊一样的芝芝,拉着她的衣袖,迷瞪着眼睛,细声细气地说:“妈妈,我头好晕,好热,好想睡觉。”
小家伙白白嫩嫩,生得一副好相貌,大眼睛,翘睫毛,高鼻梁,粉嫩唇,怎么看都怎么讨人喜欢。
她睁着跟她哥如出一辙的黑葡萄眼睛,小脸红如苹果,懵懵懂懂十分乖巧的模样,余秀看得心都化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在她额头摸了一下,果然烫的惊人,“芝芝,你发烧啦?”
芝芝才两岁半,在那样荒芜的夜晚冻了一晚上,人没冻坏都是好的了,发烧是正常情况。
只是余秀没当过人家的妈妈,第一次遇到小孩这种发烧的事情难免会紧张,李晓丽没走远,听见她的声音,急忙转身,拿了个干净的帕子,打湿凉水敷在芝芝的额头道:“只要给小孩子吃两副退烧的药就行了,不必太过慌张。”
余秀点头:“你说的对,不过这小孩子发烧也不能马虎,一个不注意会惊厥或者烧成傻子,我等会儿要去县里治腿,正好把芝芝一起带上,咱们娘俩一道去医院看病,我也放心些。”
陈冠军见她没点自己的名字,有些郁闷的跟着她们俩到村头等车。
他们到村头的时候,两辆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正从远处开来,村里人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大卡车,纷纷站在村头往车来的方向张望。
昨天发生许多事情,韩延飞等人来不及回分场部,韩延飞便让老刘和场部另一个同事,带着方怡婷骑马回分场部,让运输大队开两辆卡车过来,载着百川村村民去分场部看一看,以此调动百川村村民的积极性。
方怡婷想着百川村人口众多,前天又送来几个伤员,看情况是要再送去县里救治的,光两个大卡车是不够装人的,又让生产队挪了两辆拖拉机出来,突突突地跟着大卡车的后面。
车子一停靠,没怎么见过大卡车的百川村民都围着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东摸西看,可把老村长给急得哟,大声嚷嚷着,“走开,都走开!别把人家的大卡车给摸坏了,这可是运输的重要工具!”
看他那宝贝着急的模样,村民们哈哈哈大笑。“这大铁牛还真稀罕,我们活了大半辈子,也就当年日本人在这修水渠的时候看到过装黄皮军的卡车,那车跑不了多远就陷进泥潭里爬都爬不出来,得靠人力去拉,不知道咱们国家的大铁牛如何?”
“日本货咋能跟咱们的车相比。”方怡婷依旧一副高傲至极的模样,得意洋洋道:“咱们分场可是遵从主席‘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的指导,花了大价钱从白俄买了这两辆大卡车,还有两辆胶轮式拖拉机,它们底盘高,马力大,遇到一般的泥潭都能驶过去,拖拉机还能挖掘三尺,翻土犁地,不用再用人力费劲犁地,是当之无愧的大铁牛。”
“不用人犁地?那这大铁牛怎么工作的?”村民们听得新奇,议论纷纷。
方怡婷免不了要跟他们讲讲这些机械用理知识,旁边丁自重见她滔滔不绝,意气奋发的模样,走到韩延飞身边嘀咕:“团长,你还别说,这方同志平时拽的跟个二八五似的,跟谁说话都夹枪带棒,但在鼓舞带动同志们的行动上,倒有模有样。”
“你以为上头会让一个草包加入咱们分场领导班子?方同志年纪不大,但出国留学过,学过国际金融学,对各种时新器械都有些研究,还跟主席见过面,谈过未来经济发展趋势,她来北寒之地支边开荒,主席听闻之后还大大地表扬了她一番。只要她事情做得不过,你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能让则让。”
韩延飞烟瘾犯了,抽不惯老乡们的土旱烟,说完这话伸手向丁自重要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皱眉说:“你这烟掺水了?一点后劲都没有。”
“这是大前门,一毛钱一包,哪能跟你平时抽得几块钱一包的黄鹤楼、云烟相比。”
韩延飞目前所处的职位,光工资就有七十五块左右,加上其他福利待遇奖励什么的,一个月大概能到一百块钱。
这些钱,他拿出一半寄回家里供养父母孩子,剩下的除了买日常用具就是买烟,日子轻松无压力,从没买过这些一毛两毛的大前门、红梅等等烟。
而丁自重则在分场部当一分队的队长,每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六块钱,除去自己吃穿用的,寄给父母的孝敬钱,能剩下点钱粮买烟都算不错了。
韩延飞想想也是,就说:“我烟抽完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给了我一个警钟,陈村长托我在县委说说话,早点把拨给他们村的子弹发下来防兽,我去县里跑一趟,一会儿你带着百川村人去分场部,让谭书记接待他们。”
往常韩延飞的烟抽完了,根本不需要他提,底下的人都会给他买好,老村长早前的确说过让他们帮忙讨子弹的话儿,但丁自重咋就觉得不对劲呢?
他们团长吧,热心是有的,得分人,很多时候他都不会亲自帮忙,交由底下人处理,这次居然热心肠分的要帮忙,丁自重觉得有猫腻。
等到远处来了一个走路姿势怪异的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女娃子,他们的团长皱眉走过去说了什么,那个女人脸色苍白的对他笑拉笑,丁自重忽然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那个女人,还穿着韩延飞给她的军装外套,虽然漂亮的脸蛋一片惨白,纤细的左腿斜歪着,但看起来迎风弱柳,楚楚动人。
她本就容貌出色,身型俏丽,冲韩延飞弯着眼睛,绽唇一笑,犹如一朵美丽的湖蓝花开放在人面前,明艳又美丽,他都觉得自己被笑的有些心动了,更别说近在咫尺的韩团长了,只怕这会儿已经被那抹明媚笑容给笑花了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