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第六章

孟芷冉站在书房前,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叩了叩门扉:“五殿下。”

“在外面傻戳着做什么?等着我请你进来吗?”薛世泽一张口就跟吃了□□似的。

孟芷冉步履从容地推开了门扉,福身见礼。

薛世泽真的很久没有这样与她独处过,这样近距离地瞧她。

即便穿着宫里那身难看的墨绿褙子,也依旧难掩她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可人。

她是真的没什么变化,好像还是五年前那个软绵绵的小姑娘,看着就恨不能抱在怀里揉搓一番那种……

薛世泽莫名地来了气。

瞧瞧。

他没有孟芷冉的这五年,一醉解千愁过,杀人不眨眼过,不吃不喝不要命过,硬是从一个清俊乖巧的皇子变成了个沧桑,放荡不羁的薛五郎。

她呢。

一!成!不!变!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离京这五年,根本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薛世泽觉得他气得心肝脾肺肾都不好了。

“不知五殿下有何吩咐?”孟芷冉乖巧地行了一个福身礼。

薛世泽瞧着她那副笑得温温柔柔的样子,就觉得堵得慌:“你少用骗三哥的那副样子骗我,小爷不吃你这套!”

孟芷冉温婉从容:“奴婢不会欺骗五殿下。”

“不会欺骗我?”薛世泽冷哼一声:“好。”

薛世泽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移向架子床,挑着眉梢,赌气一样道:“你方才不是当着三哥的面说,你想伺候我吗?”

孟芷冉抿了抿唇角,柔软娇小的身子向床榻走去。

背对着薛世泽,孟芷冉身子有些微微发颤,这些年过去,她自认不拘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够不慌不忙地笑着解决,可遇着薛世泽,她面上再如何从容淡定,心里也像是揣着一把拨浪鼓。

这是白日……

她抬起手,放在脖颈间的鎏金蝴蝶领扣上,正要解开,就听薛世泽在身后道:“脱鞋。”

孟芷冉停下手来,顺从地坐到架子床上,将绣鞋脱下,整整齐齐地摆在脚踏上。

许是天气有点热,孟芷冉的耳朵有点红。

她跪坐到架子床上,再次抬起手臂,落在领扣上……

“罗袜!”薛世泽瞪着孟芷冉。

孟芷冉眨了眨眼,飞速地瞥了薛世泽一眼。

女儿家的脚,只能自己的夫君来看,纵是极亲密,也鲜少在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光了脚,给人瞧的。

孟芷冉有点儿犹豫,顿了一小下,耳听得薛世泽又要张口,迅速抬手揪了罗袜,脸都红透了,嗫喏道:“奴婢昨日未曾沐浴,五殿下可否容奴婢浣洗一……”

孟芷冉话没说完,薛世泽已经欺身上来,宽阔的手掌一下将那只脚儿拽住了。

“别。脏……”孟芷冉没想到薛世泽会上来抓她的脚,羞愧地往回收脚。

薛世泽看着已经肿了的大脚趾,气得不行:“砸成这个样子,还在胡乱走动,脚趾丑成这样,也配伺候本殿下?”

薛世泽松开她的脚,眉心皱了起来,从怀里掏出药瓶,扔到床榻上:“涂药!一个瘸子也想伺候小爷?”

说完,嫌弃地走了出去。

孟芷冉不敢耽搁,忙拿了药,好生涂上,涂着涂着,心就飞了。

有一回乘船夜游,遇上了刺客,她动手的时候没注意,被刀刃划破了手背,特别小的一个口子,落到他眼里,却像是危在旦夕了一样。

少年捧着她的手,一边骂她笨,一边小心翼翼地涂药,轻手轻脚地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如今他依旧骂她……

却不肯再给她涂药了。

这一次,孟芷冉没忍住。

薛世泽听着屏风里的哭声,感觉像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上。

他暴躁得很,想大声吼她。

他又没动她,她哭什么哭?

哭便哭,做什么憋着。

有谁不许她哭了不成?

然而事实上,宫里从来不许人随便哭,那是大不敬。

跟诅咒他父皇母后殡天一样的罪过。

一想着,她这五年来,许是都这么憋着哭的,他就极不痛快。

薛世泽站在卷云案前,再没有方才那份闲情逸致,提笔挥毫,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恨不能扭脸就钻进屏风里,给她骂一顿。

可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暴脾气,这五年来,唯一学会的,便是在她面前控制不住的时候,选择沉默,扭脸走人。

薛世泽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孟芷冉,就听得顾兆的声音。

“哎,五殿下,我查了边关这半年的边卡,我敢肯定这东西还在庄国。”顾兆旁若无人地推门而入,看到薛世泽这身装扮愣了愣。

“不是,怎么的?皇上圣体违和到这份儿上了?”顾兆探着脑袋,上下打量了薛世泽一番,这么浅的颜色,人模狗样的。

“别说,你这么穿,显得跟个小倌似的,你这要去春熙楼,能开个高价了。”顾兆捏着下巴认认真真分析。

“你要是活腻歪了,我立刻送你上刑部或是大理寺,让四哥好好伺候伺候你。”薛世泽狠狠剜了顾兆一眼。

“我一介草民,哪儿能劳动四殿下大驾?”顾兆嘿嘿一笑:“不过……听说五殿下这里孟姑娘伺候着,怎么不见人?”

顾兆斜眼看向屏风,呲溜一下骨碌了轮椅就要往那边去,被薛世泽眼疾手快地挡住了。

“滚!”

顾兆一敛眉,满脸哀怨:“五殿下,咱们两那是穿开裆裤的情份,你现在是因为一个女人,见色忘义了?这不合适吧?”

薛世泽冷着脸瞧顾兆,没有一点寻常的纨绔之态。

“不是,你别这么瞧着我,我害怕。”顾兆抖了抖肩,把后背竖起的汗毛抖下去,“我是有正事找孟姑娘。”

薛世泽一点儿好脸色都没有,顾兆连孟芷冉都不认识,上哪儿有什么正事去。

再说了,孟芷冉现在光着脚呢,她的脚怎么给顾兆瞧见?

“真的。”顾兆从怀里掏出一份信笺来,那是一张桃花笺,才一展开,就被薛世泽劈手夺过去。

薛世泽认得孟芷冉的字体,扫一眼内容,瞪他:“你拿这个做什么?”

这信笺是孟芷冉给了福宝的那份,他让福宝送过来,没想到竟送到了顾兆手里。

“这正是我要问孟姑娘的啊。”顾兆冲着那份桃花笺点了点下巴,“若是没有半点意义,孟姑娘不必费心思写得如此详细吧。”

桃花笺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名姓,银两,名姓,银两,名姓,银两……

薛世泽许久不曾见过孟芷冉写的东西了,从前他便嘲讽过,孟家定然是很穷,穷到买不起纸张,所以孟芷冉才会写那么小的字。

如今再瞧,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她,写这样一张信笺,那么多的字,想来……也是用了心了吧。

她对他……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