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碧落宫
一碧落宫
华月是从一阵类似烤乳猪烤糊了的味道里醒过来的。
艰难的睁开眼睛,视线好一会儿都不能对焦,勉强看清自己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屋子里。
身上还疼得要命。
华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再睁开眼,这才看清自己周围的布置。
她躺在一张在博物馆才见过的花梨木精雕小床上,床上还挂了层层纱帐。床旁有一香木小几,小几上放着一只瓷瓶,隐约闻得到一股类似桂花的香气。旁边还有一只瓷碗,里面有残留的汤药类的东西。再往外看,屏风外面好像是一张书桌,笔墨纸砚俱全。
华月试了一下无力起身,只好复又躺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包着层层纱布,那种类似烤乳猪的味道也是自己身上的。
发生什么了?
华月只记得自己陷入了幽深的黑暗,却回忆不起太多事情。
忽而脚步声起,屏风外走过来一个身着黄衣的水灵灵的小姑娘。
小姑娘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急急走到她面前,扑闪扑闪大眼睛,很惊喜的样子:“你终于醒了。”
华月看看她的装束,再看看自己呆的地方,万分怀疑自己是穿越了。
小姑娘看华月到处看又不说话,想了一下问道,“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华月思考了一下,关于这里确实不记得,就点点头。
小姑娘又问,“是不是动不了身上难受的很。”
华月又点点头。
小姑娘又指指自己,“是不是不认识我?”
华月又点点头。
小姑娘道:“那就对了!”
华月心想这是什么展开?穿越剧不是这样演的啊?
小姑娘道,“看来被雷劈的还不轻,我告诉你哈,你这是被雷劈了,我也经历过。你过些日子就好了。”
被雷劈了,还她也经历过?
难道被人整蛊了?
华月给了她一个五味陈杂的微笑。
小姑娘似看出来她不信,又道,“你不信是正常的,刚被劈完了都这样。不过你这持续的时间够久的。你且再睡会吧……”
被她一说华月真的觉得自己困得厉害,最后只听到一句“我也得睡会儿去了,神仙也经不住这么熬啊……”
也不知道又睡了多久,迷糊中知道有人给她每日上药、换衣服、洗脸。还天天都能喝到一股浓郁桂花香味的东西,身上也不那么疼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果不其然,还是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着比上次还要高兴的样子,“华月,你现在认得我了吧?”
华月抿了抿嘴,摇头。名字倒是没变。
看来不是整蛊了。
小姑娘往后蹦了半步,“真的假的?你这失忆的够久的。我是阿靛啊。”
阿靛给华月拢了拢衣服,华月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空里,斟酌着问道:“你是我的朋友吧。”
阿靛点点头,“最好的那种。”
“我这是……在哪?”
“碧落宫啊,修仙的高等学府。”
原来是个道姑。华月心想。
“阿靛,我……想找点书看。”不确定自己周围是否安全,华月不敢贸然问太多。不管到了哪个时代,书籍还是能反映一些东西的。
“也是,你现在还不能走动,在这待着是够闷的。那你想看什么书?”
“都行,都行。”
阿靛笑的眉眼弯弯,“好嘞,你快点好起来呀!”
“对了,阿靛,我为什么被雷劈啊?”
“这你都不记得了,渡天劫啊。”
华月咕噜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渡渡渡渡天劫?”
阿靛歪着脑袋看她,华月哆哆嗦嗦的指着自己,“那我我我我我…”
阿靛有些同情的看着她道,“当然是渡劫失败了呗,不然能这副德行。”
咣当。
华月砸回了床上。
这可不只是穿越了,还直接穿成修仙了。不只是修仙,还是渡劫失败了的。华月不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你也不用难过成这样,”阿靛拍拍她,“还有机会。”
第二天阿靛就给搬来厚厚几摞书,华月打开一看,都是篆文,暗叫头疼。
华月的绷带都拆了以后,身上居然没有什么疤痕,阿靛说都是米露的功劳。
华月战战兢兢地来到镜子前,以为会从镜子里看到一个陌生人,却惊讶的发现镜子里仍然是自己。
听说她们所在的学宫名为碧落,她们属于二世弟子。虽然并非仙身,却因是碧落宫弟子得以在仙界修行。
碧落宫分六院,内宫、学院、外院、律院、书院,道院。内宫是宫主独居,其他五院是他的五个弟子做掌院。
学子在碧落宫最多需待到六世,一世学习理论、剑术和术法,二世学习法阵、符咒、召唤和御兽,三世学习医理、高等术法,四世学习命理、高等法阵。一般四世开始可以到凡间见习,那之后自己选择继续修习还是到七十二殿二十四宫任职。
一世弟子在学宫几乎日日都有宗脉课,主要是了解仙界的各族宗脉和各种必要的术法。
可惜因为她的“失忆”,这些课程看来得自己找时间从头学起了。
月余,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新身份。
日常除了每日在学宫上课,也会有外面拜托碧落宫帮忙的事情。小到需要侍茶、值守,大到降魔除妖,宫里的弟子也可以主动申领工作,算是增加生活阅历。
华月目前只在学宫内帮忙值学,毕竟初涉此地,环境还摸不清。
这里一日有四季:
冬寒晨夜,春暖日光,夏炎正午,秋凉夕照。
日日复日日,长短略有变化,但顺序不变。会随着一年的时节有对应的气候。
冬日夜夜有雪,春日夜夜有雷,夏日夜夜有雨,秋日夜夜有风。
大抵因为这样被凡间解读为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此时凡间乃是四月,这里夜夜有雷,华月素来早睡,倒是从未留意。
亦素来早起,因为每天早上会练一个时辰的剑。
这一天早上梳洗毕,华月突然看见外面匆匆忙忙进来一道白影,直刮到他面前。
“华月,我来不及了,刚才画秋掌院突然安排我去西王母宫,快,你快去学宫替我当值。”
华月不大想搭理这人。
阿靛叮嘱过这是她师兄水方,惯会偷奸耍滑。
“你别扯了”华月拿起佩剑边走边道,“去送生辰贺礼的掌院们前几日就出发了,你要诓我也换个由头。”
也不知道这个西王母是不是传说里那个西王母。
“掌院忘了东西,这不刚刚想起来嘛。”水方好像真的有点着急的样子,不住的往外望去。
华月狐疑的看着他。
半晌,水方急道:“我来不及了啊来不及了。每年西边回礼都少不了米露的,我给你留几瓶。行不行?”
米露?华月眼睛一亮。
之前昏迷时喝过一种桂香浓浓的东西,后来阿靛告诉她那是米露。因为华月渡劫受伤较重,还比旁人多喝了几瓶。
那是凡间的贡品,在享受凡间香火的仙人那里多得是,在这一十三天的碧落宫里却寥寥无几,多数是其他仙人的谢礼或者回礼。
毕竟,碧落宫算是仙界的学院派,不怎么掺和人间诸事,不受人间供奉。
华月叹了口气,还没开口,水方把值日的腰牌塞给华月就风一样的走了。
唉,华月拿着值牌整整道服,往学宫走去。
在学宫当值,主要是在先生讲到一些仙术和法咒的时候,你在旁边做示范。
因为讲课的先生基本是六世以上的仙人,有时候宫主的面子大,还有可能请来十世以上的世祖。如果由他们自己来做示范,会有些看起来,“为老不尊的样子。”据说这是宫主的原话。
所以每日学宫授课,都有二世到四世的弟子当值。
但愿水师兄记得她是失忆了的,不要弄什么复杂的课程安排她当值。
华月到了学宫,看到几位白衣缥缈的仙人正在讲学。
人间画像通常把仙人都画的垂垂老矣,华月如今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误解。
仙人在仙界的容貌是悟道时候而非得道时候的样貌。垂垂老矣的样子一般是他们得道成仙的时候,多数也是他们在凡间最后的样子。少有仙人是七八十了才悟道的。
虽然每一世仙人的样貌整体会变化点,但总体看还是都非常年轻的。
华月在学宫边走边看。
学宫的讲室编号为甲乙丙丁戊开始,今日戊字讲法阵,丁字讲剑术,丙字讲御兽,乙字讲术法,甲字讲宗脉。
华月翻出来水方给的腰牌:甲四。
还好还好,看来就跟着旁听即可,不用做什么术法演示。
直走到水师兄当值的那一间,那先生正在讲碧落宫。华月悄悄的在最后一排跪坐下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这碧落,自然指的是这一十三天的碧落宫,黄泉,则指的是无两川的黄泉殿。这便是六界之中最远的两端了。”
哦,怪不得感觉这里清冷的很,原来属于一十三天啊,那不是比九天还高?
之前听过的传说总以九天为尊,不知道这里讲不讲究这个。
这同时她却又在寻思,前几天读到的书里,好像写着最远的地方是大虚荒境啊。
这先生忽然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你若以人间为基准的话,最远的应该是大虚荒境。”
华月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读心术吗?
这先生莫非上着课的时候还在用读心术?
还未细想,忽而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讲室里的弟子们还未来得及探头去看就听先生一声轻斥:“都待着别动!”
众人只见一道白影跃出室外,而讲室四面门窗全都齐声关上了。这同时却又听到外面似有诸多小兽撕咬的声音。
华月一叹,怪不得阿靛说但凡水师兄找人帮忙就容易出幺蛾子。
看看室内都是没经过天劫的一世弟子,绕是门窗已闭脸上也都写着不同程度的惊慌。
华月想着自己好歹是今日当值,咳了两声道:“大家不必惊慌,不必惊慌。”
“这位师姐,”一个脸蛋圆圆的小弟子脆生生的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
“这,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先生们处理,大家安心待着。”
忽而一声怒吼,像是野兽咆哮,紧接着一声又是一声,听的华月头皮发麻。
要知道华月自来最怕兽类,巴掌大的小狗只要有牙她都会离得远远的,何况外面这一声一声此起彼伏,不知道有多少只。
室内弟子们面面相觑,外面却忽然安静了下来,门窗也猝得打开。
华月瞧去,外面一地灰毛,看来方才有一番恶战。再瞧,就见先生拍着衣袖踏毛而来。
方才华月进来时只看到先生的背影,没想到这位先生还挺好看。
这先生进门以后,道:“我们临时加一个课程。谁知道外面刚才发生了什么?”
弟子们望望先生,各个面面相觑。
弟子们又望望华月,毕竟他们都是一世弟子,她是二世的了。
那先生便也望向华月,“那就你说说吧。”
华月心说我刚才也在屋里我哪知道发生了啥。
也不能不说话,华月只好道,“听声音,是某种野兽,数量不少,体型不大,在学宫流窜。”
“这都是废话。”先生道,“有耳朵的都知道。”
华月吧嗒吧嗒嘴不知道说啥。
估计本来的华月应该知道吧,可现在的是个脑袋空空的,只好说道“弟子学识浅薄,请先生指教。”
先生挑挑眉,道:“果然浅薄。”
华月默默咽了口气。
这时一个弟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先生方才出去,片刻外面就安静了下来,但是没有剑风之声。学生猜测,先生用的是咒术或者结印定身术。”
先生点点头,“还算有点脑子。”
另一个女弟子也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先生方才亲身示范了这一课。”
“奥?”先生点点头,“详细说说。”
那女弟子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临,临危不惧。兵,兵贵神速。斗,斗志昂扬。者,能自由支配自己的力量。皆,能感应危机。阵,能感应敌人方位,列,有救济他人之心。在,能自由运用超凡的能力。前,万化冥合心境。”
先生点点头,“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姑且算你会活学活用。”
众学子哄笑,那女弟子也微微脸红。
“行了,”那先生道,“书上都是死知识。什么时候遇到刚才那种状况,能如我一般迅速反应,一息之间解决问题,什么时候你们才算勉强及格。”
他又转向华月,“还有你,”他伸手在华月额上写了个偈,“今日当值迟到了,自去律院领罚。”
华月摸了摸头上金光闪闪的偈,心说再也不帮水师兄值学了。
学宫讲学结束,所有当值弟子留下整理打扫。
华月略略有些郁闷的。
她并不是不学无术,只不过她所学的与这个世界的相差太多,绝大多数也用不上。
哎,剑术,幸亏剑术勉强跟得上。
在整理着书卷,听得周围人在悄声议论。
“你们今日的先生也是狐族吗?哎若是日日都有这样的先生该多好,实在养眼的很。”
奥,原来今日来讲学的是狐族。不过今日那先生也就是一般好看吧。
一人说道:“听说他们世代居住在温都乐谷,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呢。”
“我以前就听人讲,说他们走兽一族虽然不易动真心,但一旦动情就是生生世世,是少见的钟情。”
温都乐谷?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姐姐叹道:“只是听说他们修道不比人类,人呢,任何一世只要修道成功便能成仙,走兽一族却非得五世不能成。”
哦?华月竖起耳朵,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中间的姐姐说道:“是呢,他们一世方能闻道,二世方能修行,三世才能幻化,四世才能为人形,五世才有可能得道成仙。所以他们一族能入仙界的,都是五世以上的。”
唔。听到这里华月也叹道,果然是不容易。
不管是飞鸟走兽还是妖物精魂,修道的第一步,都得能化为人形。通语言,明事理,继而才能修道。比人修道不知艰难几倍。
想着想着就发现自己走神了,又继续去听。
中间的姐姐好像懂的蛮多的样子,又在那说道:“只是这白狐一脉,修的是通灵之术,擅长读心。听闻这一代的少谷主神识非常强大,一息之间可读人心中万言。从人修仙而来的多半不喜与他们交往,因此他们长居谷中,松鹤为伴。”
华月忽然石化。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还真是读心术。
若是我今日碰到那个先生是个术法高深的,只怕那几句话的功夫,他能把我从头到尾捋个干净。
华月不由得一哆嗦,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大部分仙人不喜与狐族来往了。
也不知道今日那先生是狐族里面什么人。
正出神,旁边一人拍了拍华月,“想什么呢?”
华月回神,拍她的是四世的一位师兄,池端。
池端道:“书卷已整理好了,就由你送回书院吧。”
华月接过书卷点点头,正待出门又折回来。
“那个,池端师兄,书院怎么走?”
“……”
交代了路线华月离开,一弟子道:“池端师兄,华月这失忆不轻啊,连书院都不记得怎么去了。”
池端点点头,“没想到这么久还没恢复。”
那弟子道:“怪不得今日让她去送书那么痛快。”
池端奇道:“往日如何?”
那弟子道:“池端师兄有所不知,华月怕狗,往日是无论如何不肯去书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