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素昧平生

四素昧平生

华月到了子午道,果然如池端所说错过了早班的鹤驾。

这个时间会有去十一天的仙人吗?也不知道能不能蹭到顺风车。

与华月同在子午道的还有几个师兄妹,估计也是错过了早班鹤驾的。

只见有一个师妹自己一个人站在一旁,垂首蹙眉。她身旁不远有三四个人正在悄声议论什么。

“就是她了,阴月阴日生人,听说与她接触过会晦气的很。”

她似是听到了,微微侧了身。

华月皱皱眉头,修道之人还讲什么晦气不晦气。

到哪都有八卦,到哪都能听到流言蜚语。

她们尤在低声讨论什么,还不时有窃笑声。

“谁的顺风车敢带她,她居然也在这等。”

那师妹眼中似有了泪光。

华月看不下去了,走了几步到她身边,“师妹芳名?”

她抬头看看华月,似是没想到有人与她搭讪,“我吗?”

声音细弱,华月几乎听不清。

华月点点头,“我是碧落宫二世弟子,华月,师妹呢?”

她垂目道,“我也是二世弟子,夷则。”

华月一愣,她的修为……虽然看不分明,但应是不足百年,居然是二世。

夷则看看华月,“我是不祥之人,不要靠近我了。”

华月正不知该说什么,夷则已转身走了。

她身边低声议论的那几人见她走了,有一人过来与华月说道,“仙友莫不信,此人娘亲修的乃是鬼道,她身上阴气颇重,遇之不祥。”

鬼道?

她娘亲居然是冥界中人。

冥界虽然在天地大战前地位在仙界之下,但天地之战的协议却有一条,是冥司对诸仙有节制之权,是以地位已与仙界相当。

只是两界干戈已久,彼此仍旧敌视。

夷则只怕是,两边都会受欺负。

华月叹口气。

不平之事又岂凡间有之?

等了许久,华月正考虑要不要浪费一点修为在脚程上时,过来一道云驾。

“仙子要去何处?”

华月抬头,眼睛一亮。

云驾上是一个大美人。肤如玉而瞳如墨,发如雪而眉如黛,一袭红衣似火,银链坠身,腕上一对雕纹银扣。英姿飒爽而又明艳可爱,倒与她梦中的流光君有几分相似。实是华月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姐姐,我要去祺箩宫。姐姐可能载我一程?”

华月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发问之前人已七手八脚爬上了云驾。

美人一笑:“好呀。”

不得了了,这一笑几乎把华月晃晕了眼,念了三遍清心诀才稳住心神。

美人似对自己的美貌无甚自觉,还凑过来问道:“妹妹祺箩宫中人吗?”

天!简直要窒息了。

“姐姐……姐姐你离我远些,我要被你美的窒息了。”

美人眨眨眼,又笑:“当真?”

华月闭上眼用力的点点头。

美人姐姐笑得十分开心。

华月心道这姐姐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姐姐,我是碧落宫中弟子华月,姐姐从哪里来?”

“你猜猜?”

“姐姐生的这样美,怕不是这清冷的天上养的出的。莫不是狐族?”

“正是,我回去温都乐谷有事,”她似乎有些赶时间,掌间结了个法印,“我要快点了,你坐稳些。”

“好嘞。”

华月只看她背影都觉得赏心悦目的很。

只一会儿功夫,美人就回头笑道:“到了。”

哎?居然这么快。

华月恋恋不舍的从云驾上往下挪,一边挪一边问:“姐姐,我还能再见着你吗?”

美人似被她无头无脑的这句话问愣了一下,尔后笑道:“会的吧。”

华月及下了云驾,看到她的背影只剩一抹红色,才惊觉自己居然忘了问她姓名。

啊!啊啊啊!

懊恼不已的华月终于到了祺箩宫,厅中已经开始布置宴席。

“咦?仙子侍茶的位次是第十三席?”负责挂值的师兄问道。

“不错,第十三席。有什么问题吗?”华月奇道。

“没有没有,就是…奥无事无事,仙子可以去厅中准备了。“

华月心下奇怪,去厅中布置时便拉了一位仙子问道:“这位姐姐,我是第一次侍茶,不知姐姐可知这第十三席是哪位仙阶?”

这仙子抿了下唇,微露同情之色,说道:“仙子有所不知。这十三席,乃是花前殿的巫马殿下。”

“花钱?听着是位好殿下。”华月笑道。

这仙子却摇摇头,“花前而有情,月下而有盟。这花前殿,司的是……人间qing事。”这仙子说着脸色微红。

原来如此,这有什么啊。华月心道。

似看出华月不甚在意,她又道:“诸家仙子对他都是避之惟恐不及的,俱不愿与其有所牵扯。”

“谢谢姐姐提醒了。”华月道,心想这巫马殿下难道是什么油腻大叔?让仙子们如此嫌弃。

酉时后,三三两两的仙人们就开始入席,华月这才发现每一席侧的小席原来是给他们侍茶预备的。也置了清酒、点心、果子等。

还挺人性化。

拿起酒闻了闻,哇,若下酒,清香扑鼻。华月给自己倒了一杯,方至嘴边就被人劈手夺了去。

“小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一男子温声道。

华月回头,她那杯酒在一素衣仙人手中。

这仙人未着仙服,而是一身龙绡云衣。发华如锦,用一木簪挽起。面容俊美,目若星辰。虽是男子却肤如凝脂,隐约还闻得到身上清甜的橙花香味。身上无任何配饰,只左手腕骨处有一丝红线。

他在身边一站,登时让人觉得清爽的很。

华月还未答话,他已在身旁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是何人,但是龙绡乃是无凫国的国宝之一,能穿龙绡云衣,地位应是颇高。

华月犹豫了下问道:“仙阶,莫不是花前殿下。”

男子微微一笑,将方才的杯中之酒饮尽,“不是。”

华月微微叹口气,果然跟小说里剧情是不一样的。

男子看了华月一眼,又倒了杯酒道:“你难道不知,花前殿肥头大耳、邋遢不堪,因司人间qing事,人如色中饿鬼。身边的仙子无一不遭其非礼调戏,以至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华月身子一僵,这还不如油腻大叔呢。

他一杯又饮尽,对华月道:“是以他身边侍茶自来都是男子,怎的今日是你。”

哭笑不得。

这位仙人真是坦诚,把话说的如此透彻。

华月的表情男子尽收眼底,他又道:“是了,你定是不知。莫非是有人强与你换值的?”

华月点点头,苦笑道:“多谢仙阶了,肯这样详细告知。”

男子微微一笑,道:“无妨,你若不情愿,不如我去同他说一说。”他伸手远远对一仙子一指,“你来给我做侍茶,我的侍茶换给他。如何?”

华月愣了一会道:“仙阶同他说,他就会答应吗?”

男子笑意愈发浓,“我面子大,他会同意的。”

华月微微叹气,“不可。”

男子倒酒的手一顿,笑意敛去,“为何?”

“有三不可。其一,我们诸人皆为侍茶,岂可因个人好恶随意换值。何况我都没见过花前殿下,谈不上好恶。此一不可。其二,人情债难偿,我与仙人素味平生,实不想莫名其妙欠您情。此二不可。其三,诚然花前殿下果如先生所说如此不堪,若有无礼举动,华月自会告知众仙长。然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若再与其他姐姐换值,又将她人置于何地?此三不可。”

华月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施礼道:“此席为花前殿下所有,先生请便。”

身前静默了一会,尔后传来轻轻的笑声。“好一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是你这番言辞已然得罪了我,花前殿下又未必领你的情。逞一时意气一番慷慨陈词,你知我是谁?可有想过后果吗?”

华月也不抬头,又施一礼道:“身正言正,非为逞一时之快。先生请便。”

“好一个身正言正。”男子带着一丝笑意重复道。

身前还是没有动静,华月只得抬头,却见男子仍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华月正不知该如何,身侧徐徐走过来一人对她道:“小姑娘,你快起来吧,莫要继续被他诓了。”

来人身着华服,头戴玉冠,腰系五色丝绦。其他已入座的仙人们纷纷起身道:“太常仙人来了。”

原来这就是太常仙人。

听闻太常仙人乃是上一代的大司命,如今算是半隐退了,但声望仍颇高。

华月忙施礼道:“碧落宫二世弟子华月,拜见太常仙人。”

太常仙人与众仙回礼,又对华月点点头道:“好说好说,今日是私宴,不必行此大礼。”

那男子微微躬身道:“让太常见笑了。”

太常仙人笑道,“确实见笑了,”他转身对华月道,“小姑娘,你也莫赶人了,这位就是花前殿的巫马殿下。”

华月目瞪口呆地看向这个说自己“肥头大耳、色中饿鬼”的男人。

戌时,开宴。

诸仙阶自觥筹交错,相谈甚欢,不时还有仙人越席过来与巫马相谈,所谈内容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最后都各个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去。而诸仙子果然都避席不见。

厅中仙娥起舞,舞姿曼丽而不妖娆,华美而不俗艳,确实值得一赏。

厅侧仙子反弹琵琶,铮铮然有杀伐之音,华月不由多看了几眼。

亦不时有仙子看向华月,有带着莫名笑意的、有好奇的、有窃窃私语的,华月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心一意的取茶、温杯、冲泡、斟茶。

看着都是简单的动作,但因为每个步骤每个动作都有严格的要求,做起来格外的累。

身边这个花前殿下,也不像是轻薄无礼之人,不过从刚才的事看,行事也并不拘于常理。

华月轻轻按了按怀里揣着的那本手抄本,还挺厚,只带了一本过来,听说宴会进行到中段时侍茶有半个时辰时间休息,华月迫不及待想看看了。

斟完最后一杯茶,宴会总算进入到了正式阶段,众侍茶一起告退到了殿外。

华月此前从未在碧落宫外当值,这些侍茶中并没有相熟的人,便没有去侍茶们休息的偏殿,而是到庭院中随意找了一座挂着莹灯的亭子,啃着方才揣的果子看起书来。

《凡间录》。

想来她们这种不够资格入凡的二世弟子,这种怕是属于□□吧。还是手抄本,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仙凡之别,自次伊始。……诛仙台,灰飞烟灭。”华月呼啦啦把这章翻过去,脑子有坑才会跳诛仙台,我还想回来呢。

“…五世之后,血脉断绝……自如来去仙凡。”华月边看边点头,五世以后凡间没有什么亲眷了,插手凡间诸事的概率就大大降低。这还有三四百年呢,我可等不了这么久。华月又翻过这章。

“……羽化成仙,再入凡间,渡罗刹海……”唔?渡罗刹海?

华月正待细看,就听得有人吵吵嚷嚷的的过来了,“找,仔细找哈!到处都给我看看翻翻!……你,这儿……你……那边……”

华月将书塞起来,只见一个通身贵气的公子带着一堆人在庭院里翻找什么,那公子还在吆喝着,“好好找啊,那玉梳可是我要送给姑姑的。”

华月心道,什么人在太常这里这么放肆。

那些侍从东翻西找,将庭院弄得乱七八糟,华月一时忍不过,上前道:“仙友,若是丢了东西,告知太常仙人即可,这样东翻西找,于理不合啊。”

那贵公子上下打量了华月一通:

身无配饰,衣无二色。杏眼雪腮,不够春情。发长四尺,不够油亮。指节分明,不够柔嫩。比楚腰略肥,却不圆润。比玉真略瘦,却不纤细。

总而言之不是他的菜。

于是他连客套都没有,“你是哪根葱?也来管我?”

华月被他上下打量的略微不爽,“仙友又是何方神圣?”

“谁是你仙友,”那人道,“看不到我们配铘祐剑吗?来人啊,这小女子可疑,抓下去给我搜身。”

华月惊怒道,“你敢……”

却听身后一人道:

“此人是我殿中人,还请万辛殿下高抬贵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