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那位公主对殿下的心思与旁人颇是不同。”
小太监轻声对着屋里头静静摆弄着琴弦的二皇子说道。
景和动作微微一顿,叹息道:“她这样良善的女子,该有个好归宿才是。”
小太监顺势谄媚道:“奴才觉得殿下便是个极好的归宿。”
景和温温一笑,不置可否。
夜宴前夕,云嫣试了试红色软绸的舞衣。
她没有花过一天的时间去练过那支红莲赋,却仍旧惬意悠然,半点也不觉得自己会搞砸。
浅草似习惯了她这般态度,竟也没再多嘴过问。
到了夜里,景玉便瞧见了院子里恍若进了一只乌发红衣的女鬼。
淡淡的暮色宛若一层薄雾落在女鬼的身上,叫她看起来像个没有半点血色的琉璃美人。
可她身上的红衣刺目妖冶,竟衬得她眉眼若妖,仿佛是白雪纯澈之地落了浓稠的血,叫人没来由得害怕。
云嫣大剌剌地坐在那儿,轻轻摆荡着裙下的小脚,一双没有穿着鞋子的莹足若隐若现,妖异与幽艳相结合,竟有种异样的美感。
她行事向来都没有人能看透,即便是景玉也不能全部看透。
单单是她如何摆脱了旁人再穿着这样一身惊人显眼的裙子过来,他都想不明白。
“殿下……”云嫣瞧见他来,轻轻地叫他,声音柔软绵甜。
景玉朝她走去,目光却落在了她红裙下的白嫩小脚上。
她的脚上沾着泥,不显污浊,却反而衬得泥点更加可爱。
“我来是想问问殿下,我能不能跟殿下商量一件事情?”
景玉抬头望了她一眼并不言语,却躬身下去,将她的细足轻轻握住。
云嫣晃动的小脚骤然停住,即便□□的脚踝被一个男子握住,她也不惊不慌。
她颇是好奇地望着他,却瞧见他动作轻柔地用袖子替她擦去脚底的泥点。
“男女授受不亲呀……”
云嫣口吻颇是嘲弄,将他以往挂在嘴边的话重新搬给他听。
可惜景玉却是心无旁骛,不受半点影响,连耳根子都不泛红。
她顿了顿,而后却问他:“倘若明日我因为殿下不能生子的缘由才选了殿下,殿下会不会不高兴?”
景玉仍是不言。
云嫣微不可闻地娇哼了一声,嫌他像个木头无趣。
“殿下,我如今年纪小不懂事,倘若日后嫁给你了,却又后悔变了心呢?”
云嫣打量着他矮自己许多的模样,愈发觉得心里畅意。
就像是驯了许久的小动物,终于愿意主动亲近她一回了。
她说完这话,景玉目光微敛,抿了抿唇,终于答她:“至少公主当下选择了我。”
这话简单,却也明了,极符合他的性子。
云嫣莞尔一笑,问他:“殿下说的可都是真的?”
景玉却捧着她的脚,仿佛捧着一块珍稀白玉,仔细将她的脚底擦了干净,而后却出乎云嫣的意料。
一抹轻若绵云的吻仿佛蜻蜓点水般落在云嫣的脚背。
他俯身轻轻吻触,即便不带一丝的情绪与明显的表情,那抹滚热相接之处都让云嫣脚背微颤。
这时风轻微拂在云嫣的脸上,让她脸侧有种莫名轻微的痒意。
从她的角度看去,他此刻的面貌仿佛颇不真实。
云嫣怔怔的,又听见那位面色从容冷淡的六皇子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缓缓传来。
“景玉甘愿为公主当牛做马。”
云嫣坏心眼的话堵在了唇边,望着远处的霞光,忽然觉得有种飘忽的感觉。
她今日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来调戏一下他,也想给他铺垫一下,免得他日后因为她不守妇道而接受不了抹脖子自尽……
却没想到,小公主竟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前完成了自己入宫以来的第一个目标。
云嫣想要将景玉□□成她的第一个奴隶,仅此而已。
夜幕沉沉
许多人心思繁杂,辗转难眠。
一直到晨曦微露,鸡鸣破晓。
白日里宫人们都在紧促地为今夜准备。
景荣晃悠着手臂,抱怨道:“倘若不是那个秋千绳子突然断了……那启国公主必然早就与我感情一日千里,今夜也不知是她要怎么个说法。”
景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暗肘这个蠢货弟弟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日分明是云嫣弄断了秋千绳子。
她分明是对这景荣厌恶得很。
景绰抿了口茶,心思微转。
他更期待的是,小公主要怎么来回应他,是束手就擒,还是要负隅顽抗……
不管怎么选,她怕是都难逃他落下的猎网。
傍晚时分,宴席长摆,珍馐美食、山珍海味皆是民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宫中丝竹声渐渐喧嚣。
夜宴开始之初,几位皇子依着次序安排。
景荣坐在席间,望着那些中规中矩的歌舞颇是枯燥。
要说惊艳,远不如青楼楚馆里开放有趣,要说特别,天底下最好的歌舞尽收朝廷,稍稍少些特色便毫无看点。
景荣对此兴致缺缺,瞧见身旁正坐着景玉,便轻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
景玉看着台上,在他眼里却似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般,叫人瞧不上眼。
即便景玉并不理会,景荣却仍能自言自语道:“意思就是贵的人都有自知之明,而那些贱人却没有……”
景荣说完便又瞥了景玉一眼,还别说,这厮真他娘的能忍,这样骂他他也面不改色,坐在位上连个头发丝儿都不曾动过。
景荣还要开口,这时便瞧见了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启国公主登台上场。
谈笑的众人几乎都同时微微一顿。
起初他们自然不是因为被云嫣的貌美而惊艳到。
在这些人眼中,云嫣生得再好,浑身上下也只有启国公主这个身份拿得出手。
他们也更是好奇,云嫣代表着启国,又能献上怎样的表演。
他们看见启国公主穿着一件红色的舞衣,纤纤手指拈若兰花,晶莹玉颈曲若天鹅,珠帘半遮,细腰款款,美目流转,朱唇若血,每一个举动都宛若一副精美绝伦的画卷。
景荣看着不禁感叹,美人起舞,举手投足皆是赏心悦目。
而在景玉的眼中,却好似有着与旁人截然不同的画面。
他的瞳仁中映着的宛若是一朵红莲的纯洁无瑕的初生,绚烂妖冶地绽放,乃至最后一刻凋零殆尽,粉褪花残。
一曲舞罢,喝彩声如雷。
云嫣拖曳着裙摆向天子行了大礼。
天子那副面容单看五官分明与景和更像,可若不细看,却总叫人觉得又映着景玉的模样,尤其是那种冷漠入骨的气质,仿佛都是与生俱来的寡情薄意。
天子因身居高位而冷冽无情,景玉因被抛弃自幼多舛而孤僻冷淡。
即便二人身在不同的地位,身体里却也一样会有着类似的东西。
天子最厌恶的孩子反而最是像他,也不知这位帝王心里还能否满意?
云嫣像是知道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事情,却不动声色道:“陛下,昔日您准诺我自行择婿,我已选定了人。”
有人的心口微微一悬,便瞧见小公主说完后便转头朝右侧看去。
对上了云嫣的目光时,景荣的呼吸微窒。
想到秋千断前云嫣的笑靥,想到后来也是云嫣为他提出请求,让他今夜出席,他顿时心海澎湃。
直到云嫣纤纤玉指抬起,轻笑地朝他这个方向虚虚地点了点。
景荣只觉得血液涌上了头,耳边甚至出现了一阵耳鸣……
而后他身旁的人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缓缓起身。
景荣愣住了。
他掐了几把自己大腿,终于渐渐回神。
方才启国公主口中说的分明是……六皇子!
这厢刘太后听到了云嫣最终的答案,虽早已心中有数,但还是没能忍住暗叹了口气。
说到底,她还是替云嫣觉得不值。
倘若云嫣配二皇子便是郎才女貌,配三皇子是天作之合,再不济配四皇子也是门当户对。
配了个六皇子,与那千金小姐下嫁给落魄乞丐无二差异。
众人唏嘘,总算觉得今年茶余饭后的话料又多了一茬,心下暗暗揣测是哪头驴和哪扇门使得这位千娇万惯的小公主做出了如此决定。
然而天子始终不悲不喜,不笑不怒。
他面带微笑,目光却是凉薄,从未改过半分。
“陛下,公主与六皇子匹配,正是应了一段金玉良缘。”刘太后温声说道。
天子笑说:“正是。”
随即当场赐婚。
景荣在席位上看得咬牙切齿,气得直拍大腿,没曾想前一秒他还骂别人是贱人,后一秒自己就成了贱人。
他正要骂咧两句,转头就瞧见自家皇兄气得推开了酒杯,那酒杯咕噜噜滚到了桌边落在了地上,虽没有碎裂,但酒水也全都洒了。
景荣眯了眯小眼,心里暗暗嘲笑,他这哥哥一向自诩聪明,也不过如此。
再往二皇子那看去,却瞧见他微微失神,反而并没有太过失态。
云嫣将几个皇子的心思闹得乌烟瘴气,进那屋中卸下钗环时,外边便蓦地进来一人。
云嫣未回过头来,便知道来人是谁,轻笑道:“三皇子殿下竟也不避讳着,待会儿我的侍婢来了,你便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景绰皮笑肉不笑说:“那样倒是刚好。”
他掐住云嫣下巴,忍着满心的怒火,问她:“你为何不选我?”
昔日一副惊惧的模样,竟没有半分是真,简直是将他当做傻子再戏耍!
云嫣娇笑,“我怎知道殿下你是图我这个人,还是图我的身份呢?”
景绰闻言,目光微闪,“这又有什么区别?”
云嫣道:“当然是有。”
她推开他的手,缓缓转过头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说:“倘若殿下图我的身份,而忽略我这般漂亮美好的人,我自然不能让你如愿以偿。”
景绰逐渐迟疑,发觉这小公主果真是个滑不沾手的主儿。
“倘若我就是图你的人呢……”
云嫣缓缓翘起唇角,“那岂不更是完美?”
“你是向来都知道的,那位六皇子孱弱无能,院墙低矮,倘若院中有一日生出红杏出墙的光景岂不有趣?”
她的目光柔和无害,可嘴里的话却往往出人意料。
就连景绰都迟疑了一瞬,才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的神色阴晴不定,心里头第一个想法便是倘若自己娶了这个公主,只怕不是棋逢对手而是绿帽高累了……
只是转念一想,如今她已定明为六皇子妃……如此一来,竟又格外有趣。
只片刻他便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对云嫣这份喜爱不仅没有因她定下婚事而减少,反而愈发割舍不下。
“你可知道,我那六皇弟他是生不出孩子来的?”景绰饶有兴趣地问道。
“自然知道,但我也知道只有嫁给了他,那些贪图我身份的人才会忍不住恼羞成怒……”
云嫣抚着袖口说罢便轻笑问他:“殿下可是恼羞成怒了?”
景绰原先自然是恼羞成怒的,只是方才如雷火一般的恼怒却在当下逐渐抛到了脑后,而云嫣能给他的是更叫人刺激的念头。
“我只相信,你我才是同道中人。”他盯着云嫣那双宛若染着天真的莹莹雾眸,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