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整个婚礼流程走下来傅时深全程面无表情,沈忱也不敢擅自揣测这位爷心里到底是什么个想法,不过既然对方没有主动提起两人之间恩怨的意图,他也乐得轻松,只装作普通人遇见大人物时颇为诚惶诚恐的样子,在傅知简同傅时深介绍自己时满脸钦佩的冲对方伸出手。
“原来是傅四爷,真是失敬,我对您早就有所耳闻,而且十分景仰,可惜以前一直没有接触的机会,今日有幸与您见上一面,实在是我的荣幸。”
他礼数做的周到,话里虽然透出些恭迎的意味,态度却温和谦逊,不卑不亢,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虚伪。一通说辞下来就连一直对他不甚满意的傅知简都在暗暗点头,心想这小子倒真是有些魄力。
可傅时深却对他这一片肺腑之言全然不买账,只冷冷看了眼他伸出的那只手,随后旁若无人般理了理衬衣袖口处缀着的银质袖扣,既没有回应,也不打算一走了之。
等不到对方的表态,沈忱只能继续不尴不尬的举着手,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推移,一股诡异莫名的气氛便开始在三人中流转开来。
沈忱自然知道傅时深十有八九是瞧不起自己的,被磋磨一番也在预料之中,傅时深面上悲喜难辨,谁也说不清他到底是怎么个心态。倒是傅知简被两人之间的僵持态度十分摸不着头脑,想说两句好话打个圆场吧,他自认还没有让傅时深买账的资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两人高塔似的杵在自己身旁,周遭已经有许多或明或暗的打量视线投向此处了。
明明室内开着恒温空调他却差点愁出一脑门汗,他哪猜得出来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竟能让傅时深不顾长辈身份公然跟一个小辈摆谱。
所幸在沈忱举着的那只手差点僵得要抽筋时,傅时深总算大发慈悲,轻声答了句“嗯。”
只是依然将他伸出的手忽视了个彻底。
这声迷糊的回应仿佛某种信号一般,傅知简脸上的微笑立刻又挂了起来,将话题不着痕迹引向了傅氏的经营上,同时在身后摆了摆手示意沈忱快走。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着实不愿刚才那风雨欲来的场面再发生第二次。
沈忱礼貌的冲傅时深点了点头,暗中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温声向他们告辞。
“我去后台看看南南,您二位慢慢聊。”
得了傅知简的首肯后他快步转身离开了两人周围,待再看不到傅时深的身影时,这才后知后觉松了口气。
啧,原主挖的坑实在太大,害得他只能硬着头皮装疯卖傻,还得想方设法将这等深坑填上。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待婚礼繁琐的仪式走完后,已接近中午,傅知简早已包场了某家五星级餐厅,地点通知下去后,所有人便陆陆续续开着车朝那边赶去。
说是一顿午餐,其实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这餐饭的性质更加类似于一场小型聚会,因而众人很快便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三三两两凑做一团,或是互相交换情报,或是拉拢恭维,又或者高声吹嘘,一时间气氛倒也一片和谐,仿佛每个人都极其融入这场聚会似的。
全场唯一清净的地方貌似只剩傅时深所置身的那一角,他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却不知为何固执的不肯离去,只微微倚靠着墙壁,小幅度晃动着手中的一杯红酒,目光沉沉的盯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副风景画,对近在咫尺的热闹既不投入,也不排斥。
像是游离于人类共通的悲喜之外的冷漠神祇。
可他虽然做派低调,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却都心照不宣般落在了他身上,所有人在同他人一派火热的交谈时无不在绞尽脑汁想着该用何种方法同这位傅氏正统话事人搭上一句话,可对方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硬气场,实在是教人望而却步。
今日聚在这里的人都是帝都有头有脸的角色,大多是千年的狐狸,最不乏自知之明,可总有那么几个人,不知是根本不会审时度势还是对自己过于自信,铁了心偏要撞一撞这堵厚重的南墙。
来者中有几人还带着家中小辈,傅含雁便是其中一个,论起辈分她该算是傅凌南的表妹,刚刚大学毕业,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青葱水嫩的时候,容貌仪态更是一等一的好,加上古灵精怪的性格和一张能将人吹捧得天花乱坠的嘴,一直很受家人喜爱,这次聚会也特意带上了她,不说能在席间帮自己拉拢些什么人脉关系,总归长长见识也好。
而她早已注意到了这个气质超群的男人,傅四爷的名头她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不过她们家族这一脉离傅老爷子的至亲血脉关系又有些远,七弯八拐的说句血脉淡薄也不过分,因而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算是头一遭目睹了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的尊荣。
在傅含雁的想象中傅四爷该是一个精于算计毫无气质的精明中年男人,谁知他居然如此英俊又独具气质,傅含雁在一旁悄悄打量了他好几眼,脸上不自觉便飞起了一抹红晕。
她素来心高气傲,对普通男人十分看不上眼,择偶条件更是严苛,对方不仅要身居高位家财万贯,长相也需得符合她的审美,一定要拿得出手,更不用提之后的学识渊博,懂得疼人,对自己言听计从等等的附加条件。
她也算对自己的理想型有一定的自知之明,知道这种人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却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在感情上做出妥协,就在她以为自己注定将孤独一生的时候,这个男人却突然叩开了她的心门。
直觉告诉她错过了这个人以后她将再不会遇到第二个如此符合她所希冀的恋人形象的人,这次机会必须牢牢把握,而她对自己的外貌条件向来十分自信,因而对将傅时深收入囊中势在必得。
她不动声色观察了下周围情况,只见所有人都没有流露出想靠近傅时深的意图,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招呼侍者递给了她一杯红酒。
她一手端着那杯红酒,一手牵起过长的裙摆朝傅时深所在的位置走去,今天她穿了一身雪白的连衣裙,露出的脖颈白皙修长,端庄优雅得像个公主。
她似乎也被墙上的那副风景画所吸引,紧锁着秀致的眉头想找出最合适的欣赏角度,因而亦步亦趋的向后退去,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逐渐逼近了那片众人有意避开的领域。
傅时深早就发现了这个女孩的小动作,却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只静默的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如曾经在某家餐厅中遇见沈忱装醉时的态度,不过细看之下,隐约能分辨出一丝浓烈的厌恶自他眼底一闪而逝。
如同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的套路那样,傅含雁在一个同傅时深近在咫尺的距离处“不小心”崴了下脚,接着她娇呼一声,身体柔若无骨般向后倒去。
按照她的设想,此时傅时深必然会十分绅士的扶住她,如果能被抱住自然更好不过,而那杯红酒正巧够将两人的衣服染上污渍,倒是她便楚楚可怜的跟对方道个歉,两人再携手去楼上换衣服,这段路程便是她发挥自身魅力的最好时刻,之后会发生些什么自然可想而知了。
主意打定后她便毫不犹豫朝身后倒去,谁知在她将将要跌进那人怀里时,对方却不动声色将身体朝旁边挪了一步,任由她以一个十分不雅观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躺倒在地的傅含雁:???
这剧本似乎不太对。
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对方居然是个毫无绅士风度的男人,或者说,根本无需在她面前展现所为的绅士风度。
不过那杯红酒倒是不辱使命,将她胸前的整块布料晕染了个干净不说,连带着傅时深雪白的衬衣下摆都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酒渍。
这动静实属不小,再加上周围人都留了个心眼在傅时深身上,因而众人都第一时间将目光聚焦在了犹自呆呆躺着的傅含雁身上,一时之间全场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的下场。
小姑娘胸怀大志想攀门富贵亲事他们自然能理解,可惜就可惜在选错了人上,傅四爷那是什么性格的人?心思深不可测又杀伐果决,以往用种种手段对他献殷勤的男男女女比比皆是,最终的下场那叫一个惨烈,久而久之哪怕有些人心里有些小九九,也再不敢明里对他耍什么花招,更何况这种幼稚之极的手段了。
傅含雁向来重视自己的形象,陡然摔得如此狼狈还被众人当猴似的围观,面子上登时就挂不住了,她只花了一秒便判定傅时深并没有任何准备扶自己起来的打算,遂动作十分麻利的站了起来,随即借助拨弄额边两缕垂下的刘海的姿势以掩盖早已红透了的耳朵。
“对........对不起,我刚才一不小心........”这时她的声音里倒真正有了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你的衣服.......要不要去换一件.......”
她被男人冷漠的举动惹得心绪打乱,早已打好腹稿的台词也说的七七八八语无伦次,就在她鼓起勇气想与傅时深对视,好让他看看自己眼中的泪光时,一件西装外套突然搭在了她的背上。
这预料之外的情况使傅含雁有些愕然,她满腹疑惑的抬头,蓦地便对上了一双盛满温软笑意的眸子。
是表姐的那个结婚对象,好像是叫........慕云生。
“今天客人有些多,没能及时注意到这里的异常情况,是我疏忽了。”对方言语真挚,满面歉然。“先用我的外套遮一下吧,我这就带你去更衣。”
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傅时深。
“还有傅四爷,招待不周烦请见谅,就让南南带您去楼上休息室换套干净的衣服吧。”
“得嘞。”傅凌南领命,乍然也面对傅时深又有些犯怵,最后只能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叔叔您请。”
傅时深却没有立刻给出回应,目光在笑得温柔的沈忱和一脸纠结的傅含雁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终丢下了句“我有些累了,没有要紧事不要再来打扰我”后,便率先踏上了去二楼的楼梯。
沈忱目送着对方的身影逐渐自楼梯口消失,接着转头向犹自伸着脖子张望的傅含雁介绍道:“女更衣室在一楼尽头,南南之前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放了几套衣服在那里备用,你们身量相近,穿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真是谢谢你了。”傅含雁有些讪讪的同沈忱道谢,语气细听之下甚至还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估计这会心里已将坏了自己好事的沈忱骂了个千百遍。不过好在她也意识到了此刻自己实在是有些狼狈,因此没做过多纠缠,稍加思索后便扭头朝更衣室走去。
终于将两人妥善的安置好,沈忱总算松了口气,那场闹剧发生时他就在一旁携着傅凌南同诸位客人敬酒,原本并打算插手,可这个女孩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他那晚在酒店里装醉时的情境复制,沈忱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傅时深会以怎样的态度回应了。
一来是为了确保聚会能顺利完成,二来这个女孩不过鲁莽了点,这位爷倘若在这么多亲戚朋友之间让她下不来台,她以后还如何在傅家立足?
瞬息之间他便打定了圆场的主意,结果最坏不过是傅时深将他们两个一起记上一笔,总好过整场聚会都鸡犬不宁的。
他跟傅凌南耳语了几句,傅凌南对他的决定自然举双手赞成,两人默契分工,不动声色便挽救了这场尚在酝酿中的祸端。
至于为什么让傅凌南送傅时深上楼么,这个安排完全是出自沈忱的私心,他实在不想跟这种完全摸不透脾气的家伙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