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次日,席安行心事重重的进了宫。皇上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与席安行说话时时不时咳两声。
可他在平时上朝时却装的很好的样子,文武百官中或许只有席安行能从皇上看似雄浑的声音中听出来一丝力不从心的疲惫。
听到席风荷同意嫁给太子,皇上难得的流露出喜悦来。
“安行,咳咳、越儿自小养在深宫,他和风荷虽然从未见过,但他们同岁,风荷又活泼,他们定能好好相处的。”
席安行心道,这是婚姻大事,怎么是好好相处就可以的呢。
看着顾晟有些苍白的脸,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顾晟与席安行一样,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五十多岁的老人一般。
他也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可在语汐死后,一夜之间他好像老了十几岁,对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趣,除了面对两个孩,席安行很少见到他笑。
在文武百官共同劝说下,席安行硬着头皮去见了顾晟。
他已经在皇后的灵位前待了两日,不肯上朝,也不肯进食。
那时,年仅三岁的小公主待在乳娘身边,奶娘抱着哭泣的小皇子。
公主一边流泪一边拉扯着自己的父皇,可顾晟就像是丢了魂一般,面容憔悴,头发散乱,跪在皇后的灵位前,丝毫不理会哭泣的公主和皇子。
席安行带着心疼和无奈走过去,让乳娘先把公主和皇子带了下去,“皇上,斯人已逝,您请节哀。”
顾晟抬了下眼,没有搭话。
席安行有些急了,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衣领,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当年是怎么说的!你说你要做明君,你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你看看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变成了什么样子!”
顾晟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起来当年两人同窗之时,那一番豪言壮语。
他的眼底似乎有光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被翻涌的悲伤掩盖。
“……没了她,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席安行没忍住,一拳打在了顾晟的脸上。
“皇后娘娘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后悔嫁给你。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系苍生,宫中的小宫女生病她都会亲自去慰问。”
“如今珞川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盗匪横行。如若皇后娘娘知道珞川现状,怕是在九泉之下都难以安息。”
顾晟没了声响,祠堂的蜡烛摇摇晃晃,烛光映在皇后的灵位上,顾晟定定的看着牌位上的“吾妻语汐之位”,眼里闪着泪光。
他想起自己和语汐在北疆的初见,北疆偏远,气候恶劣,北疆人粗犷豪放,不知晓中原的礼数,对他这个皇子也无礼得很。
语汐是北疆最美的姑娘,不同于其他北疆姑娘的豪放,语汐从小跟随自己的父母从中原来到北疆,他的父亲曾是个书生,也曾参加科举谋得一官半职。
但因为他的刚正不阿,不与同僚同流合污,被陷害后流放到了北疆。
语汐从小跟父亲学习,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她像是一阵温暖的风,暖化了顾晟的心。
顾晟和语汐在北疆的草原上私定终身,那天的夕阳烧红了天边的云彩,语汐的脸上也泛着绯红。
顾晟道,“我将来可能只能做一个做一个闲散的王爷,你跟着我,未必……”
语汐捂住嘴轻笑了一下,“我倒希望你做个闲散王爷,那样你就能常伴在我左右了。”
那天的夕阳,美得让人心醉,夕阳下的两个人,许下了一生的誓言。
后来的故事,就如话本中所说,顾晟做了皇帝,语汐做了皇后。
草原上圣洁的云被卷入了污浊的后宫,那些被强行塞到顾晟身边的女人,嫉妒顾晟对语汐的一往情深,视她们如草芥。
她们联合起来针对语汐,明里暗里给她下套。
在北疆长大的语汐,心里单纯,哪里懂得深宫的勾心斗角。
偏偏她又心善,不愿意连累无辜被利用的宫人,所以许多委屈就留在了心里。
顾晟知道语汐在宫里过的不好,但他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对这些重臣家的女儿们无可奈何,最多训斥她们几句,然后加倍的对语汐好,可他忘了这样只会让那些女人更加嫉妒。
语汐在他怀里咽的气。
那时的语汐已经很虚弱了,“照顾好,孩子。要做明君,不、不能因为我,误国……”
语汐的眼中没有责怪,也没有留恋,就那样平静地去了。
一直侍奉语汐的宫女泣不成声:“娘娘她,受了太多苦了……
顾晟于她,还是亏欠太多。
席安行那天下午离开了祠堂,第二天,皇上去上了早朝,此后也都正常的像从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加勤勉,以至于不再进后宫半步。
百官劝谏,无果。
十六年了,顾晟看似正常,但席安行知道,他的心早就死了,现在让他牵挂的只有未成家的公主和太子。
如今太子娶了亲,又有席家护着他,顾晟怕是……
像十六年前的那天下午,席安行又一次转身离开,顾晟的背影是如此的单薄,席安行隐隐有一种故友要离开的悲伤。
他摇摇头,将这种想法赶出大脑。
还未出宫门,席安行看到了太子,太子要去见自己的父亲,怕是要提这门亲事,太子神情冷漠地向他问好,两人匆匆别过。
顾安行知道,以太子的性子,定然不会拒绝,也未必会开心,只会把席风荷当成一件赏赐供起来。
顾安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种力不从心的疲惫,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下一代的路,只能让他们自己走了。
席风荷在府中也过得十分煎熬,圣旨还未下,府中已经开始备下了嫁妆,母亲也告诉她宫中的绣娘正在为她缝制嫁衣,几十位绣娘赶工,定能早日完成。
那些来教规矩的的嬷嬷们更是烦人,将席风荷数落的一文不值,若不是怕丢了父母的面子,席风荷简直想把她们全部打一顿再轰出去。
趁着嬷嬷们不备,席风荷拉着朱轻便装溜了出去,准备去尝尝饮禾楼新配方的梨花酥。
没想到,席风荷在饮禾楼遇到了那天那个奇怪的男人的侍从,他在席风荷前头,也买了些梨花酥,不过是打包带走的。
席风荷想起来那人的手绢还在自己身上,就叫住了那人,眼睛在少年手里提的点心上转了一圈;“喂!你主人呢?”
那个少年一脸迷茫的看着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点心,人畜无害的样子好像被席风荷欺负了一样。
席风荷见他不说话,又问道:“问你话呐,那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呢他的手绢落在我这里了,你要不要帮他拿回去?”
少年还是一脸迷茫,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飞一般的跑了。
席风荷和朱轻望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心想,和他主子一样,怪人。
席风荷的注意力很快被点心吸引了,她朝老板喊道:“老板!两碟梨花酥,送到二楼,老地方!”
栏崇今天是来给顾钟越买酪樱桃的,殿下出不来,就差他来买,可他刚付完钱刚要走,就被一个美丽的妙龄女子叫住了,他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又听那个女子说什么,主子,手绢。他瞬间觉得,这不会是太子殿下惹得桃花债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赶紧逃了。
回宫之后,他跟太子殿下说了这件事,太子殿下从皇上那儿回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也没怎么搭理他。倒是一直在吃他带回来的点心,若有所思的样子。
“真好吃,难怪那个姑娘也买了梨花酥呢。’’栏崇尝了一块梨花酥,笑着说。
没想到太子殿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哦……”栏崇委屈地闭上了嘴。
自己惹得桃花债还不让说,太子殿下脾气愈发差了。也不知道席家那位能不能受得了。
栏崇在心里担心了一下自家主子未来的生活,但很快就不想了,嗯,梨花酥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