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和顾钟越和好之后,席风荷他们在行宫里没待多久,就被席安行一封信叫了回去。
信中只有几个字,“陛下病重,速回!顾钟越看到席风荷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好奇地把信拿了过来,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他声音中有些颤抖,连手中的信都被他攥成了一团,“栏崇,备马,即刻回宫!”
“我会骑马,我和你一起。”席风荷道。
顾钟越看都没看她一眼,急急忙忙地向外走,道:“不用了,你和阿姐一起回去,我让栏崇护送你们。”
席风荷还想再安慰他几句,可见到顾钟越六神无主的样子,不能再给他添乱,她只得轻轻点了下头,应了声好,只看到了顾钟越匆匆离开的背影。
自从德妃手书一事之后,席风荷与顾钟卿交流甚少,顾钟卿也卸下了和善的伪装,一改往日的热情,偶尔见到她也只是轻轻地点个头,连个笑容都没有,席风荷也不禁唏嘘感叹她之前的演技是真好,那么讨厌她却还能装得那么热情,席风荷却也懒得和她攀谈,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的相处。
回宫的马车上,席风荷和顾钟卿坐了同一辆马车,她看到顾钟卿一直在擦眼泪,眼睛也是肿着,一看就是昨天晚上哭了很久,席风荷心中难过,曾经的仇怨也抛到了脑后,她忍不住安慰道:“公主,你放心,宫中有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陛下不会有事的。”
顾钟卿眼中含泪,眼神中却有着些许的怨恨,她声音有些沙哑,冷淡地说:“你懂什么若不是你,父皇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席风荷无辜被冤枉,不解之余又有些气恼,却见顾钟卿红着眼睛,实在可怜,便不再与她讲话,席风荷掀开马车窗上的帷裳,外面的草丛树木急驰而过,虽是盛夏,那草尖却已泛黄了。
席风荷看到此景,心中不免惶恐,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放了下来,有些担心顾钟越和皇上,也不知道皇上的病情如何。
宏庆殿里,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全部跪在了顾晟的床前,顾晟脸色蜡黄,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连睁开眼睛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太子殿下,陛下身强体壮,平日里也常强身健体,突然病倒,微臣实在找不出来病因为何啊!”一个头发花白的太医颤颤巍巍地对顾钟越道。
顾钟越坐在床边,看着顾晟那毫无生气的脸,又急又气,“这么多人都看不出来吗!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底下的太医把头垂的更低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再说话。
朱公公在一旁站了很久,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床上的顾晟,三个月前顾钟越的婚礼上他还满脸喜色地对他说,终于解决了顾钟越的人生大事,他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了。
朱公公笑呵呵地提醒道:“陛下,还有公主殿下呢。”
“把卿儿交给越儿就行了,越儿虽然看着不务正业,但我知道,越儿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绝对不会亏待了卿儿的。”顾晟那天饮了酒,他望着天边,语气中有种解脱的意味,也有丝丝的眷恋:“我完成了语汐的心愿,看着越儿成亲了,只是还没有看到他有自己的孩子,我还没有孙儿,可是我时日不多了。”
朱公公忙道:“陛下,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您是真龙天子,与天同寿。”
“不用自欺欺人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顾晟打断了朱公公的话,朱公公还想再劝,有朝中的人过来了,两人默契地闭了嘴,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顾晟在黄昏时刻清醒了过来,他遣散了太医和宫女,只留下了顾钟越。夕阳透过窗子洒进宏庆殿里,顾晟和顾钟越所处的地方被笼罩在阴影中,两个人都沉默中,只有顾晟不时地轻咳声。
上一次两个人这样安静的独处,顾钟越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记忆里他和顾晟在一起,不是在吵架,就是顾晟单方面的训诫,顾钟越在一旁听着,被骂急了就顶几句嘴,上一次顾晟说他不务正业,整日里在长明街的醉花楼寻欢作乐,没有一个即将成家的人该有的样子,他冷冷地怼了回去:“成家的人该有什么样子,三妻四妾?任由妻妾争斗,致使发妻枉死吗如我不能予她安稳,我宁愿不成家。”就像他的母亲,他还没来得及见她,没有记住她的样子,她便去了,只留下她给他做的虎头鞋和小玩意儿,他只能通过那些小玩意儿和宫人的描述,来想象她的样子,小时候看到同龄的孩子身边总有个母亲嘘寒问暖,他暗暗地想,若他母亲还在,一定要比她们温柔百倍,可她不在了。
顾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是顾钟越的心结,也是他的。他沉默地转身,摆摆手示意顾钟越回去。
顾钟越面无表情地走了,心中却有些后悔,就在那一瞬间,顾晟仿佛老了几十岁一样,他的背影让顾钟越想到了垂垂老矣的老人。
那是顾钟越最后一次和他争吵,他和席风荷成亲之后,顾晟好像很开心,也很少再叫他过去,只是交给他很多的政务,顾晟自己也天天忙的不见人,有了席风荷,顾钟越也很少去关注顾晟的动向了。
可没想到两人再独处,顾晟已经病重成这个样子,倒真像是个垂暮的老人了,可他才四十出头,不该是这个样子。
“越儿……”顾晟的声音听起来既沙哑又苍老。
“你要不要喝点水?”顾钟越问道,起身要去倒水,顾晟拉住了他。
“不光你的母亲被下了□□,我也是。中毒之人会一天比一天虚弱,可表面上却和平常无异,除非到了毒发那天,否则谁都看不出来。”顾钟越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愤怒,他问道:“你可是皇帝,九五之尊,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毒害皇帝!”
“我不知道,或许是朝中的重臣,我当年查你母亲的事情查出来的。也正因如此,我才没有继续查下去,那样会打草惊蛇,我可能会死得更早。我虽然是皇帝,可我刚刚经历了夺嫡,根基不稳,在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看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我不是他们对手。”
顾钟越听到他这样说,刚刚的震惊和担忧化为了愤怒,“你就这么怕死吗?”
“我不怕死,语汐走了,我独活没有意义。”顾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我不能死,你和卿儿还没有长大,你母亲临终之前,让我照顾好你们,我如果没完成她的嘱托,怎么在九泉之下和她相见。”
顾晟咳了一阵,继续说道:“我找了宫外的大夫开了药,可以暂时压制住毒药的药性,让它发作的没有那么快,我可以多活几年。”说到这,他虚弱的笑了笑,好像很骄傲自己的选择。
顾钟越额头上的,“既然能治,为何不彻底去除毒性?”
“此毒罕见,宫外的大夫也不认识,只能通过病症开出点缓解的药物,不能根治。”顾晟越说声音越小,顾钟越听着心急,说现在就派人去遍访名医,他不信没人解得了这毒,顾晟抓住了他的袖子,继续说道:“没用了,毒性已经渗入了肝脏,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没有用。”
顾钟越的眼中已有了泪水,他攥紧了拳头,拼命地抑制着自己的眼泪不让它流出来,“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越儿,我走之后,你要照顾好你姐姐,我本来是想把她许给初阳,你姐姐喜欢她,初阳的为人我也放心,可他不愿。”提起初阳,顾钟越想到了那天在茶楼里哭的梨花带雨的席风荷,心中有些不爽,“娶我阿姐,他不配。”
“风荷是个好姑娘。”顾晟不知道他的心思,盯着他的眼睛道,“我已立下诏书,将来你登基,风荷便是皇后,除非她愿意,否则你永不得废后,你即使不爱她,也要将她当作妹妹一般,保她一世安稳。”
“自然。”顾钟越眼眸低垂,眼神闪烁。
顾晟还想再说些什么,顾钟越打断了他,“阿姐下午便能到了,你好好歇着吧。在她面前不要说什么走不走的,阿姐胆小,你不要让她太伤心了。”
说完顾钟越便离开了宏庆殿,临走前交代朱公公和太医照顾好顾晟,“若我父王有什么闪失,我要你们的命。”
席风荷她们回宫时已是黄昏,顾晟已经睡下了,顾钟卿在他床前哭了半天,还是席风荷提醒她这样会吵到顾晟,她才不舍地回了自己寝殿,还不忘瞪了席风荷一眼。
席风荷没工夫和她计较,朱公公送她回了归语殿,在路上劝道:“老奴也算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公主虽然有时任性了些,但到底还是跟孩子一般。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谁家孩子这么有心计?席风荷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公主是我的阿姐,我自然不会与她计较,公公,陛下的病怎么样了?”
朱公公一脸为难,没有回答,郑重地对她说了一段没头没脑的话:“太子妃殿下,皇上对您寄予了厚望,您一定不要让他失望。”
看到朱公公的表情时,席风荷已经有了答案,她道了声是,不再追问。
回了归语殿,席风荷没看到顾钟越,问了栏崇才知道,他去了藏书阁,不让人跟着。
席风荷有些担心,便自己去了藏书阁。
日落西山,将天边染成了粉色,万籁俱静,百鸟归林,席风荷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想起山中看到的泛黄的杂草,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好像有什么在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