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见过我小姨吗？她、她挺喜欢你的。”

话音刚落,段含的手微微一顿。

汤面的烟袅袅飘上半空,触到冷空气、连带着那丝丝的旖旎也散去了。

嘎吱嘎吱。

一片寂静,衬得江淼吃薯片的声音更加清脆。

他忽然察觉到不对,一抬头，两股目光正好在空气中交汇。

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

江淼愣怔片刻，忽然反应过来,笑着解释，“你以为她年纪很大吗？没有啦，虽然我叫她小姨，但是她比我妈生得晚很多，今年也才三十,很年轻的。”

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就静静敛去了。

段含还是那副神情地望着他。

说不出来是什么含义，不像是含着什么喜怒悲乐,可是却看得人心一揪。

“你……”

他把汤勺碗筷都放下了,声音很轻，“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其实是想帮她问我的理想型？”

江淼茫然地抬头，“啊？”

段含默默地看着他。

两人面对面目光相碰撞，气氛诡谲,半晌后他闹钟灵光一现，后知后觉，“你、你以为我是在给你介绍我小姨？”

段含没说话，但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其实也不能怪他瞎想,要是换一对男女，女人先是问你喜欢我什么，紧接着又说我有个朋友/亲戚喜欢你，那是个男人都得瞎想。这都已经算不上好人卡了，简直就是女神必备的进阶版，当个备胎起码还能包分配包售后。

哦不，在江淼那儿，他好像连备胎资格证都没有拿到。

一想到这个，他顿时失去了胃口。

“你怎么不说话，我都说不是那个意思了。”江淼惊了，“你好好想想，你是个不喜欢女人的同志啊，我怎么可能把我小姨介绍给你，那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段含：“……”

其实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喜欢什么这个问题他下午就一直在思考，现在正好抓住机会了解一下答案，小姨的事只是随口一说，附带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人联想能力是有多强，这都脑补。

“本来我今天就想跟她说的，让她别对你动心思。”江淼又絮絮叨叨地说：“但是要回绝她的话不是得找个好一点的理由么，我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你的性向抖落出去，只能先让她冷静几天，要是一时兴起也就罢了……”

“谁说的？”段含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谁说我不喜欢女人？”

“那我不是男的么，你——”

江淼说着说着忽然一愣，刚才还没说出口的话在嗓子眼里盘旋，一团揉捏，最后压缩成一个单音节，“……啊？”

段含嗓子微干，抿了一口水，面色镇静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有双性恋吗？”

江淼当然知道。

但是、但是段含不是喜欢他吗？怎么又会去喜欢女人？

不对，他好像的确没说过自己是gay，只是有几次和他告白时说了喜欢他而已。

但是确确实实，没有承认过自己的性取向只是同。

江淼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这算什么啊。

一边口口声声说什么我喜欢你，可不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另一边又说自己是个双性恋，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

段含抬眉，正好问出了他心中所想的那句，“所以呢，你要把她介绍给我么？”

江淼：“……”

“反正你已经拒绝过我好几次了吧？”他说，“我现在是单身，她也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介你个头啊。”江淼打断了他的话，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马上就到睡觉的点了，你这梦还没醒？”

段含：“……你不同意？”

反正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脸皮再厚一点也无所谓了，他干脆说道，“我孤男、她寡女，两个人都是单身状态，她对我也有意思，你就算想拦能拦得住么？”

他心一横，直接问，“还是说你吃醋了，不想要我喜欢上别人？”

江淼目瞪口呆。

这他妈越说越离谱了？怎么还扯上吃醋了？

他是那种会吃醋的人吗？

姓段的怎么这么飘呢，但凡他多吃两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你要不是双性恋，我肯定把你介绍给我小姨。”

两人家世匹配，要是真能配成一对，也能达成两家商业联姻的目的。

“但是，”江淼话锋一转，“不是我自恋，距离你上次跟我告白也没有几天吧……你这么快就走出失恋的阴影了？”

他摇了摇头，“我不信。”

这句话音刚落，段含忽然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来，本来他只是想逗逗江淼，看他被吓到的表情，但是刚才那一句短短的不信，却让他嗅出一点不普通的味道来。

可要是具体说，他也不清楚。

“你为什么不信？”段含学着他的模样摇了摇头，嘴角含笑，“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魅力已经大到让我无法自拔，甚至已经不能及时止损、去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了？”

江淼：“？？？”

什么啊！

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旖旎！什么无法自拔，什么及时止损，搞得他好像真的很自恋一样！

可是要他说不相信的理由，可以是怀疑他明着双性恋实为骗婚，也可以怀疑他是在找备胎，甚至也可以说他不长情。

反正都是渣男必备特点，随便挑出来说两个就能解决的事情，但是……

但是他却说不出口了。

就好像，好像同学考了双百，心里有个小人撺掇他去跟老师打报告说他作弊，可是还有个小人一直悄悄地戳他的心脏，告诉他自己明明看见了同桌熬夜复习的模样。

不希望他们俩在一起是真的，可是不能随便泼脏水也是真的。

换位思考下，要是他喜欢的人跟他说，大概内心也会有种‘原来他是这样想我的’这类的挫败感。

江淼犹豫再三，卡了好几个我字，跟老式的收音机似的，再也没说得出后续。

段含看着他半天，忽然说：“我骗你的。”

江淼：“？”

“我说，我是双性恋这句话，是骗你的。”

他顿了顿，望着江淼的目光里忽然泛出一点笑意，“从头到尾，就喜欢你一个人。”

“……干嘛，怎么突然说这个。”

江淼冷不丁地又被告白，周围灯光又炙热，竟然把他脸烧红了几分。

可是这也太他妈的热了吧！

“你怎么动不动就说喜欢啊。”他粗暴地揉了揉脸，声音都揉得模糊了几分，“喜欢这么廉价，张口就来……”

最后几个字像是含在口里似的，含糊不清。

“嗯，知道了。”段含也不生气，“我争取少说点，等你想听了再说。”

“你他妈……我没让你这么干。”

我让你一个字都不要说！！

江淼气了半天，忽然从刚才的对话里觉出两分不对劲来。

不对啊，姓段的怎么这么好说话？

虽然以前他也是挺温和的，但是刚才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没变脸？

刚才不是提了一句小姨就快气到口不择言了，这时候怎么又心平气和的？

江淼越想越怪异，忍不住试探，“你怎么怪怪的。我说你的喜欢太廉价了，这你都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段含果真脾气很好，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本来就很廉价，只对你一个人廉价。某种意义上也没说错。”

而且，他有一种很好的预感，江淼……似乎有喜欢上他的苗头了。

“可是我又不喜欢你。”江淼无知无觉，“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管是心动还是生理反应都没有，我就是一个纯种的直男你知道吗？我就喜欢那种长得清纯的小妹妹……”

“那可不一定。”

江淼噎了噎，“这有什么不一定的。说了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以后说不定呢，不管是你的心理，还是身体反应。”

他嘴角勾出一丝笑意，忽然转移了话题，“我饿了，再不吃面要凉了。”

“你吃就吃嘛，还跟我打报告干什么……”

江淼越说越不爽，凭什么段含瞎几把说些撩人的话，什么身体什么心理的，说完就没事人的去吃面了啊？他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他越想越气，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借题发挥，“呸！我好心好意给你下面，坐在这儿陪你说话解闷，你还嫌弃我话多了是不是？行行行，我现在就走，你自己一个人吃饭去吧！”

说着，他哗啦一把抓过桌面上吃剩一半的薯片袋，气呼呼地自己出去了。

段含笑了笑，等听到对面的门哐当一声关上，才慢悠悠地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你还有一大袋零食落下了。”

江淼迅速地回了个问号。

段含拍了一张购物袋的照片，里面鼓鼓囊囊装的全是薯片饼干还有散装巧克力，隔着好几米的距离都能清晰地拍到藏在里面的两板酸奶。

江淼：“……”

天大地大吃为大，不能跟吃的过不去。

我马上去——

他的手指在消息框里停顿两秒，看着这四个字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干脆全删了，重新打了一句话上去，“开门，等朕亲临。”

气势不能输。

段含很快回了一个字，“喳。”

这下江淼终于满意地放下了手机。

完胜。

·

第二天江淼还没睡醒，小姨就急火火地打了电话过来，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中心主旨就是让江淼收拾收拾准备接客，她要搬过来住了。

这句话差点没把江淼吓到一个仰卧起坐当场去世。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小姨住，那姨妈期什么的不就露馅了吗？？

女人上头起来也太可怕了吧？都不打听打听那男人的家世品性就要搬过来门对门了？？

江淼吓得眼睛都还没睁开，就火急火燎地开始劝，“您可千万别了，我从家里搬出来就是想图个清静，您就放过我吧。”

陈龙玉嗔道，“说什么傻话呢，我搬过去还能给你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没事还能陪你逛逛街，无聊还能跟你说话解解闷，多好啊。”

江淼幽幽地说：“……小姨，我家里有洗碗机、扫地拖地机器人，洗衣机烘干机，买东西我能网购，无聊我们可以网上聊天。”

“……”陈龙玉不乐意了，“你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那可能是你未来姨夫知不知道？你多给我俩牵牵线，万一成了我今年就能直接结婚，以后就能留在国内陪陪你妈，那你妈一高兴，天天有我陪着说话，不就不催你找对象了？”

江淼：“……”

理是这个理，可是前·未婚夫变姨夫，虽然说还省了俩字，可是也太变扭了吧？

而且、而且段含也说了，现在就喜欢他一个人。

当然这话不能跟小姨说，说了能打死他。

江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那不行，这男人不值得，他哪儿配得上您，回头我再帮您物色物色……”

“你物色个屁，你现在都还是单身呢！”

江淼：“……”

姨，咱打人不打脸的知道吗？

陈龙玉兴致勃勃地犯花痴，“哪儿不值得了，我跟你说，上回在商场里我可看见了，他起码有六块腹肌，而且手好好看啊，特别修长，跟小说里男主似的。我都差点忍不住摸上去。你看那胸那腿那屁股……”

江淼：“？？？”

您注意一下自己的性别好吗？

“哎哟不说了，再说我都要流口水了。”陈龙玉说着擦了擦嘴，回归正题，“我今天就去找你，你赶紧去给我问问人家喜不喜欢健身或者游泳，要是喜欢的话我今天就去约了！”

江淼：“……”

这不可，这真的不可。

“您就死心吧。”

江淼一阵头疼，干脆胡说八道，“他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我上次还看见他和一个男的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接吻呢，那男的我还认识，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gay，他俩就是同志，您别掺和了。”

陈龙玉：“？”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一个朋友＝我。

强烈建议二位去演练一下，好让小姨彻底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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