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我没有舅舅

骤然听到父亲的名字让江沅有了片刻的恍神,不过马上就在对方絮絮叨叨的叫骂声中收回了思绪,江沅面无表情地等对方安静下来后,才平淡地开口道:“我没有舅舅。”

贾进良差点被这句话气到噎着,翻了个白眼,又开启了嘴炮模式:“怎么没有?!小时候江深那混小子根本不管你,就连你的尿裤十次有九次都是我帮你换的!说话写字吃饭走路都是我教的!你学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舅舅,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居然说你没有舅舅?!”

江沅沉默了片刻,回想了一下,好像小时候身边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只是那时候自己还是太小了,记忆难免有些模糊,就记得邻居家有个独居的青年男人总爱往他家跑,找他父亲打架的同时顺便会给他带点零食,后来好像是遭遇了一场空难,之后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也就渐渐遗忘了,更不用说在这之后他们一家在反叛区落脚后,父母就更鲜少向他提及地球的人和事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母亲是孤儿院的院长捡回来的,当时身边就只有一卷棉被以及一根禾苗,断不可能在二十多年后凭空冒出一个弟弟认他做外甥,不过江沅暂时还不想继续纠结这个话题,毕竟还有其他事需要这个人做,再不处理他的伤口估计就真的要失血而死了,便直接对着客舱的舱壁说了声:

“伯雅,解绑。”

贾进良活动了下手腕,发现能动了后立马兴奋地跳起来,却因为动作太大再一次牵动了颈间的伤口。

“这是止血膏和刀片,把自己清理干净,去河边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回来。”江沅拿了身干净的衣物,随着一瓶止血膏和一张刮胡子的刀片一起放在了贾进良面前,见对方的伤口处留下的鲜血又一次弄脏了舱壁后,皱了下眉,补充道:“回来的时候把这里的血迹都清理干净。”

“你不能让伯雅清理吗……伯雅,它是叫这个名字吧?”贾进良敲了敲客舱的墙壁,说道。

“节省能源。”江沅没理会他的要求,言简意赅地回复完后,就转身回了主卧。

身后的贾进良一时语塞,郁闷地卷起衣物走出飞船,往河边走去。

所幸的是主卧并没有被贾进良破门而入过,识别到江沅的身份后,完整的房门自动打开,屋内的布局都和临走前一模一样,只是大部分家具被搬到山上那间木屋后显得空荡荡的,鞋面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

江沅又检查了一遍确认确实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后,才将猎.枪放下,从备用的医疗箱中找到了绷带和剪刀,以及一瓶消炎的药粉,回客舱的路上想起刚刚贾进良说的话,又转而去了一趟顶层的配电间。

顺着旋转向上的楼梯抵达三层时,一眼就能看到配电用房被踹毁的门,走进去是被拉开散落一地的线路板,一旁的地面有一个陌生的行李包。江沅蹲下翻了翻,多是一些工具,正准备起身时突然摸到了一块略硬的板砖一类的东西,又向下探索了一会儿,果然隔着夹层摸到了一本硬壳笔记本。

江沅掀开夹层,熟悉规制的笔记本跃入眼底,是国家研究院用于日常工作报告的纸张。

然而这本并没有上锁,江沅掀开扉页,“遗书”两个大字首先跃入眼中,字迹也很熟悉,就是曾经在山洞里发现那几本笔记的主人。

遗书下面紧跟着的就是密密麻麻的大段小字,前面有几行字似乎因主人的反复斟酌,均一一被划去,最后只剩下短短一行话:

“我曾想过我会因为种种原因悲壮地死去,却从未料想到会在荒郊野外养一辈子的鸟而度过这荒诞离奇又枯燥乏味的一生,如果日后有人在尘土之下翻到留下的这份文字,且方便的话,请将它们带会家乡交给我的家人以及朋友们吧,哪怕漫长的岁月已经让我忘记了他们的容貌。”

江沅翻过第一页,继续向后面看去——

“还是先敬爱的王女士写几句话吧,不知道您现在贵庚几何,不过即使七八十岁了估计您也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小老太太吧,毕竟您一直是那么要强,一直对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恨铁不成钢,总骂我只会养鸟弄花,不务正业,嘿,您估计是没想到我会养一辈子的鸟吧,唉,不过算算时间,您现在应该还年轻吧,而我却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江沅接着翻向下一页——

“再向亲爱的妹妹王安卉同学念叨几句吧……唉,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叮嘱的,毕竟你总是那么聪明能干……”

江沅默念了几遍“王安卉”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刚想接着往下看,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突兀的“草——”

江沅皱了下眉,抬头往上看去,只见头顶的舱板微微震动了一下,随后烈火灼烧物件发出的噼啪响声就隔着舱板传来。

江沅怕贾进良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只好先放下手中的书,打开头顶的舱板,顺着梯子爬到了飞船的顶部。一眼就看到贾进良坐在飞船上,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把正烧着自己的头发,头发烤焦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着。

“你做什么?”被眼前的迷惑行为给惊到的江沅略显无语地问道。

“烫头发。”贾进良显然不解江沅为什么明知故问,头也没转就直接回答了,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右手举着火把烧一下头发,等火苗燃起来快烧到头顶的时候再迅速挪开,用另一只手扒拉几下,原本长得过长的头发就这么被烧成了蓬松的卷毛。

最后等烫得差不多了,对着飞船光洁的外壁材料看了看才满意地回头对江沅解释道:“你给的刀片刮刮胡子还行,头发还是得用老办法处理来得快……”

江沅默默地将怀中的剪刀递了过去,说道:“其实有剪刀……”

“你怎么不早说……”贾进良一把接过剪刀,咔嚓几下就把刚刚烫好的一头卷发给推平了……

江沅没再试图理解他的脑回路,而是走近几步从头到脚将这个人重新审视了一遍——

衣服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由于是梁澍成的衣物,穿在贾进良身上略显宽松,但总体还算合身,脖颈处的伤口也在河边清洗过上好了膏药,已经止血,不过最重要的是……胡子和头发都处理干净后,才发现这个人其实很年轻,绝对不超过三十岁,顶多也就和江沅一般大,这么看来,说是他舅舅这个谎言可就略显蹩脚了。

“……你离这么近做什么?”贾进良盯着突然靠近的江沅,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包扎伤口。”江沅收起审视的目光,从怀中取出刚刚找出来的一卷绷带,指了指贾进良的脖颈。

“哦……我自己来吧。”贾进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接过绷带也不管轻重就直接在脖子上缠了几圈,本来已经止血的伤口似乎又隐隐有些渗血。

处理完伤口的贾进良侧过头盯着江沅近在咫尺的脸,眼底闪烁了几下,突然冒出一句有些意味深长的轻声感叹:“你和一禾长得可真像啊……”

再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母亲名字的江沅忍不住抿紧了唇,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父母的名字?”

“……都说了是你舅舅了,你这小子怎么还是不信?”贾进良被这声明显带着戒备的质问给噎住了,差点气到心梗。

“是吗,二十多岁的舅舅?”江沅屈起食指敲了敲对方倒映在飞船外舱壁上的人影。

“二十多岁?我踏马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一百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