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广陵

孟平乐的情绪本?也就?刚上来?,被洛云晟这么一打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缩了缩头:“我也不是怪你?让我去。只是我从来?也未曾见过如此惨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洛云晟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确认她?确实不是在责怪自?己?,便退回座位,认真道:“此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日后若有?类似事宜,我会让墨凌去。”

孟平乐想了想,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我先前问你?,你?没有?回答我。但我还是想知道,南晟朝堂之争就?是如此残酷吗?”

“北康本?就?是小国,再?加上历代先皇都推崇以文治国,而且我记得——”洛云晟也没有?躲避,慢慢解释道:“北康皇室已经有?三代国主只娶一位国后,后宫之事远比南晟要简单许多。”

孟平乐点点头:“我父皇就?只有?我母后一人。”

洛云晟颔首:“所以你?未曾见过这般争斗也是正常。”

南晟当今圣上在先皇还在位时,并不是太子。与洛云晟有?些相像,皇上也曾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兄弟众多,毫不出彩。

但就?在先皇身体情况日益变差时,前太子在上朝时被弹劾私下养兵,当即被打入大牢。此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其他皇子有?的在派往边境驻守的路上被山贼夺财害命,有?的在京都青楼里与人争抢花魁被打断了腿。

甚至连圣上的亲哥哥,都被言官弹劾,摆出种种书信证据,直指其与地方官员里应外合,贪下每年进贡的税款。

先皇本?就?身体不好,加上这么多儿子接二连三落马,更是被气得不行。在这种情势下,洁身自?好默默无闻的皇上就?显得格外贴心。

待先皇仙去,当今圣上顺势继位后,第一道圣旨便是其他皇子赶出京都封地为王。只有?圣上的亲哥哥,封了贤王,成日在外游山玩水。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没有?过多久,圣上登基后的四五年里,除了贤王依旧在外游历,逢年过节才回京都露个脸,其余的王爷都被皇上挑了刺儿,就?地斩决。

自?此以后,南晟便只剩了一个不管朝政的贤王。

“那……其他王爷真的都是有?谋反之心吗?”孟平乐已经被南晟内政的血风腥雨所震惊,表情惊愕,但仍然理出了一条思路,非常小声地问。

“父皇说?有?,那必然是有?了。”洛云晟声音也很低,冷淡回道。

不过孟平乐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都是被……”剩下的话孟平乐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她?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四周,还是谨慎地用嘴型比划了一下。

“那现在太子的这事儿,是四皇子陷害,还是太子本?身就?有?问题?”孟平乐没等洛云晟回答,便又?问道。

洛云晟微微眯起?了眼:“待我们把这广陵的事情摸清楚,就?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都点了点头。

凉风习习,广陵的秋天在这寂静的夜中,似乎已经来?了。

——

广陵城内与城外的景象大相径庭,街上的百姓虽然神色也有?些紧张,但仍是各自?顾照着生意,走?买走?卖络绎不绝。

只是孟平乐听?见小贩叫卖声时,尽管她?也不太清楚菜价,但也能感觉到?这价格已经远比正常价上浮了不少。

她?放下马车帘子,不由地又?叹了口气。念夏在一旁见孟平乐的柳眉又?蹙了起?来?,连忙靠近了些她?,轻声道:“公主,这几日你?都叹了多少气了,这样下去,马上这眉头都要起?印子了。”

孟平乐闻言,立刻惊慌地捂住额头,一对?鹿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念夏:“可?是真的?你?再?仔细瞧瞧,真的有?印子了吗?”

念夏忍不住笑出声:“没有?没有?,公主才十五,怎么会起?印子呢?”

这话确实不假,尽管孟平乐马上就?要及笄,可?看起?来?仍与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般,肤若凝脂,神情也难免偶露天真之色。

就?像此刻,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鹿眼看着念夏,连念夏这般女?子都不由起?了几分怜惜之意。

“公主,只是这南晟朝堂确实复杂,我们真的要就?这么掺和进去吗?”念夏难得神情严肃,一本?正经地问道。

孟平乐无奈又?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事已至此,不掺和进来?也被迫卷了进来?,还有?什?么区别呢?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抽身啊。”

“早知如此,还不如答应了唐公子,这会儿咱们说?不定已经在唐家了呢。”念夏不满地嘟着嘴,絮絮叨叨抱怨着。

“念夏,我可?记得,当时我说?唐剑要带我走?,你?那表情像是要立刻把我捆回来?一样啊?”孟平乐撇了一眼念夏,凉凉道。

念夏被一噎,脸涨得通红,尴尬搓了搓手,半晌才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是怕惹事嘛。”

“左右已经这样了,估计这两年南晟要大变天,待这边事情结束后,咱们就?可?以回北康了。”孟平乐也并非要堵念夏,她?朝身后倚了倚,继续道:“不过我倒想认识认识申夫人,听?洛云晟说?,不像是寻常女?子,反而有?些武将气魄。”

“那感情好啊,说?不定公主可?以与她?交好,日后咱们也能多个相熟的人。”念夏转眼就?忘了先前的尴尬,言语轻快道。

马车行进得很快,两人还没展开来?讨论这申夫人,车夫已经停了下来?。

孟平乐和念夏停下了笑闹,整理下容貌后便小步下了马车。

广陵知府的府衙不知为何,颇有?些薛贵妃那瑶玲宫的气势。孟平乐看了看门口两座雕刻精致还描了金线的石狮,不由地想到?,若是广陵城门破了,从这石狮上刮下点金子,也够寻常百姓家生活一段时间。

胡思乱想中,小厮已经通报回来?,弯腰客气地请孟平乐和念夏去内院见申夫人。

越往内院走?,孟平乐便越能理解为何洛云晟说?申夫人必然与申明安不是一路之人的意思。内院装扮与外院风格大不相同,处处简朴,就?连来?回路过的婢女?,脚步都显得分外轻便。

孟平乐与念夏停在内院中,等待婢女?与申夫人通报。她?余光扫了一眼申夫人的近身侍女?,粗粗能觉察到?她?的武功约是与念夏不相上下,说?不定还要比念夏好上一些。

很快通报的婢女?便笑着迎了出来?,客气地请孟平乐与念夏进门。孟平乐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小步跟在领路婢女?身后进了门。

“三皇子妃。”虽然孟平乐身为皇子妃,但申夫人显然也不太待见她?,草草起?身行了礼就?算见过,嘴里客套地喊了一声。

孟平乐倒也不在意,稍稍侧身避了避没有?受全这一礼:“知府夫人客气。”

按洛云晟的说?法,申夫人年岁应也不大,此时这么一看,孟平乐估摸着她?大约也就?双十年岁。她?长相秀气,但大概是积年习武的原因,申夫人的动作非常利落,衣着也简单大方,与一般贵妇人颇为不同。

此时申夫人小小的巴掌脸上虽然仍然带着警惕,但忍不住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收了收不以为意的表情,有?些拘谨地回:“妾身先前常年随夫君驻扎边境,时间久了难免忽视了些礼数,还望三皇子妃见谅。”

“知府夫人不必如此,本?宫不是这般拘小节之人。”

两人来?回寒暄客套了一会儿,才落座。等婢女?将茶上好后,申夫人也不再?和孟平乐打太极,干脆利落问道:“妾身与三皇子妃并无交集,昨日深夜才收到?拜帖,说?您今日就?要来?仿,妾身心里也甚是不解。还请三皇子妃赐教?”

孟平乐没有?急着回答,小口饮了茶,轻轻将茶盏放下,才道:“那本?宫也不与申夫人绕关子了。申夫人可?了解广陵城外的水患情况?”

虽然洛云晟与孟平乐提过,申夫人也习过武,但申夫人看着却柔柔弱弱,身量也极为娇小,只是那张嘴一开口就?有?些凌厉:“妾身身居内院,平日也不出门,如何能知道城外之事?”

孟平乐也不恼,轻笑一声:“那夫人大概还不知道,城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上千水患流民,各个衣不蔽体,无物可?食。”

停下来?看了一眼申夫人的表情,孟平乐慢条斯理继续:“本?宫一路与三皇子来?,已经见了好几波这般惨的百姓。”

申夫人露出了极为痛苦和难过的神色,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孟平乐见到?申夫人的表情变化,决定再?加一把火:“本?宫在途中救了一妇人,她?的儿子就?在她?的怀里活活饿死,而本?宫来?不及,没能救回这孩子。”

申夫人捂住了脸,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孟平乐面前,嘴唇无声地嚅动了几下。

“我想你?必定知道些什?么。三殿下是来?为这些百姓平反的,我也希望,你?能帮帮我。”孟平乐和颜悦色地说?完后便停了下来?,轻轻扶起?申夫人。

“三皇子妃也别一直喊我申夫人了,我闺名杜欣茗,三皇子妃不嫌弃的话,便叫我欣茗吧。”申夫人坐回椅子上,目露坚定之色,干脆利落地开口。

“三皇子妃既然直接找上了我,那您大约已经从三殿下那儿听?说?,我自?幼被养在沈家,承蒙沈家养育之恩,一心以百姓为重。”

“自?我嫁进申家,申明安对?我也极为爱戴,但他毕竟还是申家人。”

“我知道申明安在为太子办事,如果三殿下能保我与沈家平安……”

孟平乐打断杜欣茗的话:“我不能替他做决定,我也不知他能否保全沈家。此般前来?,我便是想问问你?,可?愿为那受苦受难的百姓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