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乔苏这下必死无疑。

《三界史》中记载，离渊为天地戾气孕育而生，生来便性恶嗜血，喜怒无常，杀人只凭好恶，兴起时甚至连同为魔族的大将都能随手杀掉，几千年前更是手刃了前任魔君，以一己之力屠了大半个仙门。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容一个小小女修在自己眼前挑衅？

就连乔苏也这样认为，所以她躺在棺材里的姿势十分闲适，神色十分安详。

在众人的屏息凝视下，那位祖宗动了。

他缓缓走到棺材前，对上乔苏期盼的眼睛。

少女一双水灵的杏眼，兴奋时眼睛里沾染上一点亮晶晶的光，眼角微微上扬，连带着卧蚕都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离渊伸手揪住她的后领，像提起一只猫的后颈皮一般把她从棺材中提溜起来，上下看了一眼。

紧接着，他笑了。

乔苏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这位祖宗随手把她丢回棺材里，就像路边捡了只猫猫狗狗一样懒洋洋地开口道：

“嗯，先养着。”

乔苏：呆滞ing......

不对！剧情不对！

他现在这兴趣盎然的表情算怎么回事？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吗？

重来重来！

乔苏坐起身来，梗着脖子掷地有声：“哼，我身为仙门弟子，万不能受你如此侮辱，你若有本事，便当场杀了我！否则别怪我看不起你！”

......

半空中仿佛出现一只乌鸦拖着省略号经过。

还不行？

乔苏内心有些慌：“你今日若让我活下来，我定会拼命杀了你的！你快杀了我啊！杀了我！”

乔苏内心呐喊着，而离渊表情却依旧如古井无波，半晌只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饶有兴致地开口：“你想让本座杀了你？”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乔苏：“为正道献身是我最大的愿望，即使你杀了我，也不能摧毁我舍身取义的信念！”

看吧，多正义，多自信，多么像你最讨厌的正道中人的嘴脸啊！

离渊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唔......”

“那本座为何要成全你？”

乔苏：......

仔细一想，竟有些道理。

他很叛逆啊。

都给她整不会了。

乔苏额角抽了抽，她想了很多，想到了自己的死法，甚至想到了回去之后要吃顿火锅压压惊。

可她没想到，这位祖宗他.....

似乎有些叛逆。

他不是该噙着残忍的笑一剑捅死她吗？

离渊看着这小女修脸上表情一会儿惨白一会儿青紫，最后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

无论在临死之前多么正义凛然的修士，在面对他时，内心也必然会生出或多或少的恐惧。

可这个小女修，没有。

赤松子说的没错，他是天地戾气的化身，轻易便能感受到别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可此刻让他不解的是，这个女修心中最深的恐惧，竟然像藏在很遥远的地方。

也就是说，她在他所知的这个世间，并没有足以摧毁她的恐惧。

唔......

离渊有些若有所思。

祖宗一思考，众人就发颤。

乔苏看着这位毫无动手之意的魔神，强迫自己仔细想了一想，觉得或许是她还太年轻，她刚才就应该从天而降直接一刀劈到他头上再说。

不知道现在劈，还来不来得及。

乔苏觉得这个建议很行，正四处找刀之时，那厢宋惜便忍不住了。

“乔苏！”

宋惜红着眼圈，咬牙道：“你竟敢当着掌门的面和魔物苟且！还害死了我爹！”

人在棺材坐，锅从天上来。

乔苏一脸迷茫，还没等她说话，赤松子便沉声道：“上元宗乔苏，你当真与这魔物勾结？”

二人离得远，众人并不能听清他们方才的对话，可这离渊并未动手取乔苏性命却是为所有人亲眼所见的。

乔苏转头看着那位凭一己之力将她拉入魔道的大神，脑中灵光一闪，张口便道：“大佬...不是，我是说魔神大人，他们这种话简直是在侮辱您的品格，您堂堂一个魔界大佬，怎么能与我这种仙门小弟子相提并论呢？”

她双手托腮，企图用道理打动他：“所以，为了您的名誉和尊严，请动手将我这一个污点抹杀掉吧！”

虽说台词很中二，可乔苏想了想，对于精神错乱的人，当然是不能走寻常路了。

乔苏：我有特殊的神经病沟通技巧。

离渊似乎被她说动了。他顿了顿，接着居高临下地看了乔苏一眼。

“既如此。”

他眸子愉悦地眯了眯，态度看起来竟然十分温良，然而开口却让人毛骨悚然：

“本座暂且允许你与我相提并论，嗯.....不过前提是———

“你要先跟本座一起下地狱。”

乔苏一愣：“下...下地狱？下啥？”

“地狱。”

离渊好心情地重复了一遍，随后直起身，指尖遥遥指向那座钟塔。

与此同时，他眸间又出现了那种嗜血般的狂热。

“铛—”

一声钟鸣突然响起。

“不好！”

赤松子脸色剧变，在场所有人随着他目光看去，脸色唰一下白了。

血池中的鲜血，正随着离渊的指尖极速上升，汇聚成一条条血红的溪流，飞快的钻入那口铜钟之中。

“黄泉之门....”

三长老脸色一瞬间变得青紫。

原来，这就是离渊拖延了这么长时间的目的，他根本不是想逃出碧落山，而是想利用这最后一道封印——黄泉之钟，打开黄泉之门！

碧落山下通黄泉，而黄泉之国里，不仅藏着万鬼冤魂，还藏着离渊的另一半魔力啊！

若是让万鬼凌虐人间，或是让他恢复到全盛时期，那将是仙门的噩梦！

乔苏从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扒出了这条信息，眼睛也一下瞪大了。

黄泉之国，可不就是地狱么？

淦！原来这祖宗不是中二病啊！

真《如何与精神病沟通——从入门到入土》

“你这魔物，给我住手！”

众人似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咬牙向他攻去。

离渊仰着头看着灯塔，良久，他缓缓侧过脸来，脸上的表情淡漠而又疏离，一双先前还略显少年气的眸子慢慢变红，不急须臾，已经变成了鲜浓的血色。

几束月光洒入石殿中，将他的长发镀上一层银辉，血气和剑气交杂的空气中，离渊一头墨发飞舞，身上的衣袂在风中翻飞，他站在月色中，宛如一个孤寂了千万年的堕神。

他仰头看着头顶透出的月光，唇边缓缓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然而下一瞬，他便随手掐住一个修士的肩膀捏碎，随即踏着血缓缓向血池走去。

仙门中人都杀红了眼，而乔苏她——傻了眼。

这突如其来的剧情如坐过山车，她很不幸，晕车了。

谁能来告诉她，原书中到底哪里有这一段？他不是该直接破印而出，拳打南山上元宗，北踢魔界几条虫，先稳稳坐好他魔神的宝座再说吗？

你去哪儿门子的地狱啊少年？！

赤松子与离渊缠斗了一个回合，此时正白着脸靠在墙上，咬着牙顺着血气。而宋惜双腿颤抖，灵剑丢在自己脚边，看起来早已被离渊的疯狂吓傻了。

她转身欲跑，却被一只寒凉的手掐住了脖子。

下一瞬。前所未有的恐惧就吞噬了她的心脏。

离渊双目赤红，提起宋惜的身子，瞧见她身上和乔苏一样的仙袍，忽然问道：

“你的愿望是什么？”

瞬间回神的乔苏心中一跳。

这诡异的场景怎么似曾相识？莫非他又被选秀节目导师夺舍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宋惜眼眶中滚了出来，她看着离渊血红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在这位魔神面前，每个人的恐惧都将被百倍千倍地放大，以至于被这样一个疯子面前掐住脖子时，没有人敢说出一句谎话。

“告诉本座，就放了你。”

离渊又恢复了那种略显无辜和好奇的表情，看起来似乎真的想知道答案。

“我....”

宋惜艰难地踮着脚，她徒劳地去扒离渊的手，泪珠簌簌而落，几乎是拼命挣扎着挤出几句话：

“我......想做白羽尊上的道侣...想要正道最高的....地位....”

最后，她几乎是丧失了所有尊严般地祈求道：“求你...放了...我....”

离渊听完，似乎嗤笑了一声，随后似叹似喃地开口：“可惜啊。”

红色的眼瞳中倒映出宋惜越渐扭曲惊恐的表情。

离渊噙着残忍的笑，一字一句道：“本座最喜欢言而无信。”

“咔—”

尸首应声而落。

“铛—”

第二声钟鸣。

乔苏眼睁睁看着宋惜倒下，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女二死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女二死了？

仙门第一美人宋惜，女主的对照组就在开局领了盒饭？！

乔氏窒息。

等等！难道这个反派奇怪的癖好，就是杀人之前先问别人“你的愿望是什么”吗？！

那她到底是错过了什么啊淦？！

乔苏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梳理自己全新的三观，那老祖宗便远远朝她看了过来，随后朝她招了招手：

“小白花。”他说，“过来下地狱。”

下一瞬间，乔苏突然被一阵黑气裹挟着飞了过去，她一屁股摔在离渊的脚边，被迫放弃了对自己三观的拼凑

“我不！”

她抱着离渊的裤腿，表情可以用痛哭流涕来形容。

“我不要下地狱，除非你先杀了我！”

杀了她吧！乔苏承认她要崩溃了，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是想跪求一死而已啊！

血池咔嚓一声裂出一道缝，随后那缝隙越裂越大，最后轰然一声陷落，一个泛着炽热红光的巨洞显现了出来。

“铛——”

第三声钟鸣。

黄泉之钟已经完全变成赤红色，乔苏知道，这就意味着黄泉之门被完全打开了。

“都别过去！”

赤松子大喊一声，“黄泉之门吞生魂，进了黄泉之国就回不来了！”

众人脸色一僵，有刹不住车的直接被飓风扫进了洞中。

乔苏脸色惨白，抱着离渊的手更加箍紧。“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她只想回家，不想下地狱，谁知道下了这地狱还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等着她啊！

乔氏复读机一边摇头一边拼命抗拒着，而离渊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提溜开来，非常温和地笑了。

他道：“不要怕，待回来，本座就成全你。”

乔苏头摇得如拨浪鼓：“我不信，你说你最喜欢言而无信了！”

离渊顿了顿，随即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缓缓道：“本座这一次绝不食言。”

乔苏：“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离渊笑容淡下来，眉眼间隐隐浮起了一丝戾气，眸子也泛起淡红。

乔苏：“不——啊！”

下一瞬间，乔苏被毫不留情地踹进了门中，她最后的视线里，那位祖宗站在洞口噙着笑看着她，接着紧随其后，神情闲适地跨进了黄泉之门。

乔苏：我TM！

狗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