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2)

《表妹且娇且妖(穿书)》

晚来风徐/文

景成帝玩味的笑了下,心里却相当恼怒。

姚家这小姑娘除了胆大,还挺妄为啊,这是把难题踢给他了吗?

可说到底姚黄说话很克制,不该说的一句都没说,还把决定权奉送到了景成帝手里。难得她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心机。

他倒犯不着生姚黄的气,而是气这些朝臣。

景成帝虽是皇帝,号称“坐拥天下,富有四海”,有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但他的处境并没有想像中的悠游自在。

前朝士族势大,世代执政,有着雄厚的资源和力量。

因此一直流传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原则。

虽说历经战乱,士族崩乱流徒,十之不存三四,很有日薄西山之感,可仍旧掌控着全国近半的土地、近半的财富、近半的文人学子和过半的官员。

历代开国皇帝或可以武力强掠天下,但治理天下却仍旧离不开这些深谙朝廷典故礼仪的世家大族,本朝也不例外。

前朝开科举以招贤才,从某种程度上取代了世族的门阀制,但仍然不能完全取代。

是以楚太/祖便立下“不杀士大夫”的遗诏,将士大夫的地位推崇到了极高的位置。

本朝沿袭了前朝的三省制,皇帝御诏由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封驳,尚书省负责执行。若诏令不经中书、门下,便毫无律法效力。

中书省设政事堂,一应国家大事及重要决策,都由尚书令、中书令、侍中等人共同决定。

此举初衷是既可以防止臣下擅权,又能阻止皇帝滥权,但不可否认的是,景成帝的意志和命令大打折扣,难以对具体庶务负责,很多想法都受政事堂牵制,这对于素有雄心的景成帝来说,十分的郁闷。

姚阔的事不过是他和政事堂博弈的一个引子。

赵侍中也好,魏太傅也罢,咬死了姚阔,并不为的是姚阔违反律例,有多该死,说到底还是和景成帝夺权。

景成帝早就对他们不满,岂会甘心受他们摆布?

姚阔回京是事实,但遮羞布的确是景成帝亲自扔到姚阔脸上的,没个食言而肥的道理。是以这事姚黄不承认是对的,景成帝自己就更不会承认。

他眸光掠过赵侍中那张仍旧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呵了一声道:“果真有此事?”

他也学起姚黄,装起了糊涂。

总之人没抓住,旁人说什么都白搭。

赵侍中老神在在的起身道:“京城流言甚嚣尘上,御史台也聚本上奏,事实到底如何,还请陛下明察。”

那弹劾姚阔的折子就在景成帝手边呢。

查什么查?查出来就是自打嘴巴。

景成帝也沉了脸,道:“的确该好好查查,边关将领的调动,是国之大事,朕尚且不知,不成想竟连深闺弱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怎么着,关于朝臣的动向,你们倒比朕还耳聪目明了?

赵侍中身躯晃了一晃,终于再无先前的沉着、冷静。

赵妢就是个闺中女子,既无官职,又无耳目,她如何得知姚阔回没回京的?还不是赵家人透露的?

这就不只是教子无方的错处了。

门风不谨,赵家整个一族人的名声都要玩完。

就算赵侍中推托责任,但街头巷议,纯属无稽之谈,姑娘家家理当贞静守礼,也没个听风就是雨,一个小姑娘上蹿下跳,到处鼓动唇舌,四处造谣,诬蔑重臣,侮辱命妇,还敢对陛下不敬的道理。

赵侍中撩袍跪倒,磕首道:“陛下恕罪,都是老臣教子无方。”

他这一跪,赵妢便如没顶之灾降临,她有一种预感: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她虽是家中嫡女,颇受疼宠,可赵家嫡出的孙女却不只她一个。

祖父看着和顺、慈蔼,实则不然,他是一家之主,有着无上的权威,不只决定了家人的前程,更决定了家人的生死。

他若对谁点了头,便说明族中子弟得了他认可,这人在赵家便如众星拱月,前程大好,可只要他对谁摇了头,说明这人已经无可救药,为了家族荣耀着想,这人势必将在赵家被抹去痕迹,宛似从未出生。

不公平,她虽一时意气,但说的都是实情,并没说错什么,姚黄凭什么死皮赖脸,颠倒黑白?

赵妢不甘心。

凭什么姚黄可以当着陛下叽叽呱呱说这半天?

横竖她要死了,那就大家一块儿死,姚黄也别想得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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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妢跪着膝行几步,含泪嚷道:“陛下,臣女冤枉。姚黄所言,臣女不敢说不实,但姚将军回京一事,京城人尽皆知。”

她一指姚黄,尖声道:“陛下想要查明还不简单?让人对姚黄动刑啊,她一介肉/体凡胎,想必不过一刻钟就能把所有的事情交待的一清二楚。陛下若是不问,就是包庇。”

姚黄简直要笑破肚皮。

这赵妢还真禁不住激,才划了条道,她就如愿往死路上奔。

看这口舌伶俐的,连陛下的罪名都敢定,啧啧,真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啊。

赵侍中猛的看向赵妢,厉声道:“妢妢,你说什么?”

赵妢吓得一噎,面白如纸,浑身都在打颤,绝望又无助的恳求:“祖父,我不敢撒谎,字字句句都是实情。”

赵侍中敛了声调问:“你口口声声说姚大将军私下回京,可是亲眼得见?”

赵妢摇头:“没……”她已经没有退路,只恨怒交加的看向姚黄,道:“可总有人亲眼得见。”焦点直指姚黄。只要她咬死姚黄知情,大刑伺候,不怕她不招。

赵侍中无望的吁了一口气。

这个逆子,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真是死有余辜。

姚黄对于赵妢的这份胆气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都说姚黄本尊没脑子,可这位赵家牡丹也未必有多少嘛。

她冷冷的盯着赵妢,摇了摇头,一脸伤心欲绝的质问道:“赵妢,我和你素日有些争执,可说到底不过是小女儿家的意气之争,到底我姚家如何得罪了你,你要这样诋毁我阿爹阿娘?你先是诬陷我阿爹无诏入京,后又诬蔑我阿娘夜半闯禁宫向陛下求援,字字句句,尽是污名,狠子野心,其心可诛。”

赵妢比她还要义愤,反呛道:“我没诋毁,也没诬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是姚将军夫妻行的正,做的端,会有漫天谣言?”

姚黄哽咽了下,泪落如雨,她猛的起身,怎耐跪的时间太久,双腿又酸又麻,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前一扑。

众人只听见沉闷的一响。

这一跤摔的太实在了,外人都替她疼。

姚黄却恍若不觉,竭力起身往前膝行几步,径直扑向景成帝,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景成帝身后的骆安脸色一变。

不经传召,敢直扑御前,这是要刺杀陛下吗?只要一抬手,隐在暗中的侍卫就能瞬间把姚黄戳一身的血窟窿。

刚要说话,却见景成帝一个眼风扫过来,他又默默的退了回去。

景成帝任姚黄抱着他的腿,神情没有一丝瑕疵,就那么高贵、凛然、沉静、巍然的望着姚黄。

倒想看看这小姑娘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姚黄触到景成帝那清泠泠的眸光,浑身就是一凛。

尽管他没说一个字,连眼神都不带任何情绪,可这一刹那,她明白他早就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但姚黄没有了退路。

这件事早晚是扎在景成帝心里的刺,毕竟人的疑心一起,轻易不能抚平。姚阔能为了姚黄生病就擅自回京,以后也会因为别的事背叛陛下。

景成帝这会儿饶了姚阔,不代表他以后还会饶了他。

她不能让这事变成他们君臣之间的毒瘤。

姚黄咬了咬唇,仰着脸颤声道:“陛下,说到底都是因姚黄一人之故,牵扯到父母无端见谗,还要连累陛下声名受损。千错万错都是姚黄的错,和家父、家母无关。”

说到这儿,她脸上的泪流得更凶。

这是她的心里话。

景成帝垂眸,视线落在姚黄被眼泪润湿的长睫上头,不置可否。

他比姚黄长着一倍的年纪,又自小深谙心计谋算,姚黄那点儿小心眼,在他眼里有如小孩儿过家家的把戏,他看的一清二楚。

之所以不揭穿,就是想看这小丫头还能表演到什么份上。

不得不说,她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哭也好,笑也罢,嗔也好,怒也罢,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是景成帝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的女人的另一种模样。

说她假,她又有几分真。说她真,可她总敛着几分心。

说她浅,她又如湖上雾,捉摸不着。说她深,她又清如溪,一眼就能望到她心底。

历来女人在景成帝跟前都是俯首帖耳、唯唯诺诺的形象,哪怕是在榻上,哭不能哭,笑不能笑,各个恪守宫规,老实的过了头,未免太过刻板。

皇后是他的妻,二人相处时间最长,但也就是个贤淑端庄而已。

是以在他的记忆里,女人都是一张张模糊的面孔,从未给他留下多少鲜活的印象。

还从没见过一个小姑娘能够把种种情绪表现得这般绘声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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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黄越来越心凉,她如今是箭在弦上,没有回头的余地,当下一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