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凌沉默的看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他习惯了一个人讨饭，没想过会有人和他一起。

那个小乞丐肯定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他的，如果他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肯定就会跑了。

越凌这么想着，但是他过去之后，却发现那小乞丐没走。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在一起没走，越凌忍不住去看那个小乞丐，但小乞丐的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楚样子。

越凌很不自在，他想赶小乞丐走，可他没有那么做。

讨饭很不顺利，到了中午，他一点也没有讨到。

这很正常，他长这个样子，谁会给他。

摸了摸肚子，越凌沉默着，肚子饿了，昨天吃的那半只猪猡兽已经全部消化完了。

忍着，越凌勒了勒裤腰带，装作没有察觉到肚子传来的警告。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小手，那小手上放着几枚铜钱。

小乞丐在给他钱。

“为什么把钱给我。”越凌沉沉的盯着身边的小乞丐，捏紧了拳头，“你在同情我？”

“怪物，这小乞丐给你钱你就接着呗，哈哈，不然你得饿一天。”旁边有乞丐见了，酸溜溜的道。

越凌猛地侧头，死死盯着那乞丐。

他想揍那个乞丐，但得忍着。

低着头，越凌按捺着心里的所有情绪，突然，一个身影从他身边跑过，狠狠的撞上了那个乞丐。

是小乞丐。

那乞丐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小乞丐铆足了劲儿撞上去，一下就把那人撞翻了。

不仅如此，小乞丐还坐在那人腰上，抡起拳头揍人。

“谁让你骂他怪物的，不准骂！”

乞丐反应不及，被打了好几拳头，他反击，但小乞丐像疯了一样，没多久他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小乞丐也挨了打，但看起来比那个乞丐轻多了。

最后，乞丐落败而逃，小乞丐凯旋。

越凌一直紧紧盯着他，小乞丐从始至终没抬头。过了会儿，他说：“没有，我没有同情你。”

他声音有些低，而且听着很沙哑，“新来的乞丐不是要交孝敬吗，这里好像是你的位置，我占了你的位置，让你没有要到钱，这钱本来就是你的。”

越凌这才想起这是他之前问的。

他差点笑了，从来都是他给别人孝敬，什么时候还有人给他孝敬。

而且，这小乞丐不知道吧，他在这里，根本就要不到钱。往往一天，只有在晚上才会有人施舍他一个铜板。

但是越凌不会告诉这个小乞丐，从小的生存经验告诉越凌，这个世界不需要弱小，也不需要同情。

他这种人，想要活下去，就得用尽全部的手段。

越凌不客气的把钱全部拿了。

他饿了，他需要吃东西。

但等他买了几个大馒头回来，小乞丐已经不见了。

越凌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四周，他也不知道原因。不过他这个动作是正确的，因为他真的看见了小乞丐。

只见小乞丐低着头在人群中走着，像是要离开这里。

他要去哪儿？

他还是嫌弃他的吧？

刚才帮他打架，也是假的。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越凌只觉得难受极了。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却跟上了小乞丐。

或许，那个小乞丐只是去方便，不是为了躲开他。

跟着小乞丐，他看着小乞丐走出了热闹的街道，去了偏僻的区域，然后到了一片小树林，蹲下去在草地里找着什么东西。

越凌仔细看着，他发现小乞丐从地里找了一株草出来，他不认识那草，但他觉得，那是可以吃的草。

以前他也找过野草吃，他不记得那野草的模样了，只记得那草的味道，很涩，很苦。

他知道了，小乞丐这是没吃的，他在找草吃。

草很难吃，很难吃。

握紧了手里的大馒头，脏兮兮的手在上面印了好几个显眼的黑指姆印，越凌看了一会儿，朝着小乞丐走了过去。

他不是在同情他，他只是想这个小乞丐以后继续给他孝敬。

走过去，越凌把手里的馒头扔给那个小乞丐。

他道：“小乞丐，草不好吃，很难吃，吃这个。”

越凌以为小乞丐会捡起馒头吃掉，却不想小乞丐的动作猛地顿住，然后就着背对着他的姿势把馒头拨了回来，“谢谢你，不用了。”

“为什么不要，这是你的钱买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饿肚子。

尹初九很紧张，心脏砰砰的跳，他没想到越凌竟会跟上来，还把自己买的馒头给了他。

他知道越凌的食量，他吃得多。今天上午他讨到的那几个铜钱，根本就不够买几个馒头，越凌把这个馒头分给了他，肯定就吃不饱。

尹初九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忘了他如今是一个小乞丐，还是一个要给孝敬的小乞丐。

小乞丐到江湖上混，就要尊敬大乞丐。

背对着大乞丐回话，是不敬的。

尹初九没有做过乞丐，心里对这虽然有些模模糊糊的概念，却还是不甚清晰。

而越凌，作为一个‘大’乞丐，托大黄牙所赐，他早就摸透了规则，尹初九如今的‘不敬’行为，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几乎不等尹初九站起来跑，他就扑了上去。

尹初九自然是立即挣扎，越凌的力气没他大，但他拼了命的压制，还是有了一番效果。

在挣扎的过程中，尹初九乱糟糟遮着脸的头发被拨开了，涂成煤炭的脸也露了出来，身份无可遁形。

越凌跨坐在尹初九的身上，死死的盯着他黑漆漆的脸，神经崩得紧紧的，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喊尹初九的名字。

“尹！初！九！”

可以说是非常的恨了。

“你在耍我！”

尹初九的身份一暴露，越凌立刻就觉得今上午这一切都是尹初九的阴谋，他装作乞丐，就是为了耍他。

说不定，尹初九还会在心里嘲笑他。

越凌话中含恨，尹初九几乎是立刻的就知道他误会了，而他这个样子，也确实容易遭人误会。

他怎么会耍越凌，他敢到歉疚都来不及，怎么会耍他。

本来他是一直打算当一个小乞丐，跟在越凌的身边，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帮他，护他。

越凌厌恶他，他就把脸遮起来。

这样一来，越凌就不会拒绝，拒绝一个陌生人的帮忙。

在他感到困难的时候，也会有人站在他的身边。

越凌恨他，他不会接受任何他的帮忙，尹初九都知道。

可是，越凌过得那么糟糕，他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等越凌慢慢放下仇恨，再接受他的补偿和道歉。

没有办法，情急之下他就想了这个主意，和越凌一样，成为一个乞丐。

他想的是不暴露身份，先暂时以乞丐的身份帮着越凌，等他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再悄无声息的离开。

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乞丐。

可是，他没想到这才第一天，越凌就跟了上来，发现了他的身份。

尹初九心中懊恼，他应该警惕一点的。

“越凌，我没耍你。”尹初九难受自责得快要崩溃，他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越凌，他有好多话想说，可是他也知道，这些话都很苍白，“真的，越凌，我真的没有想耍你。”

“这几天，我一直都偷偷的看着你，我知道你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送给你的东西你全部都没有要，最后我想，你肯定是嫌弃。”

明明知道解释很苍白，尹初九却还是说了，因为他知道，他如果不说，那么结果会更加糟糕。

“我做错了，做了一件很大，大到我根本就还不起，从来没有做错过那么大的错事，大到我想的任何办法，做的任何道歉都很苍白的错事。我也没想过，我会犯下那样大的错。”

就像是上天开的玩笑。

“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想对你好，跟你说对不起。”

越凌没说话，只沉沉的盯着他。

尹初九苦笑，“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我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心里好受一点，自私自利。可是越凌，我想说的是，我心里并不会感到好受，我只会觉得更难受。”

“我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会让你受那么多的苦，我也不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有一天会成为真的。”

他为原身的做法道歉，他为作为作者给他设定了这样的身份而道歉。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写出来的小说会成为真的，对于他来说，那发生的这一切都很玄幻，像是假的。

可是那又不是假的，而是真的。

在这之前，如果有人这样跟他说，他一定会觉得那人疯了，只是故事，怎么就变成真的了呢？

他写出来的，为了赚钱养活自己的故事，竟是别人真实的一生。

如果知道笔下的世界是真的，他不会写那么残酷的小说，他会写很温暖很温暖的治愈故事，他想要他笔下的主角过得好，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在现世，想要活下去已经很难，要好好的活着更难。

他怎么舍得让他的主角，他写的儿子，过同样痛苦的人生。

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但却能改变还未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