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夜色苍茫,浮云幽沉。
连绵青山投下浓墨般的影子,山风自幽谷荡起,呼啸着越过山巅,穿过枝稍,将春日刚发的嫩芽吹得簌簌摇摆,疏影耸动,发出一片低沉的沙沙声。
连虫鸣都歇息的深林中,却突然传出一声格格不入的巨响。
“砰!”
山岩崩毁,崖壁坍塌,数人合抱之粗的古木从中折断,吱吱呀呀地哀鸣着,缓缓砸落在地,溅起尘埃漫天。
栖在树上的鸟儿猝然惊醒,却发现自己在睡梦中失去了家园,愣神数息后,突然窜天而起,尖喙微张,发出一长串凄厉的啼叫。
凌乱灰羽片片飘荡,缓缓落在积攒了不知多少陈年污垢的山地上。
哀婉鸟鸣中,却忽然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小哥哥,你躲什么?来呀,让玉瑶杀了你,好不好?”
白裙少女在林中穿梭,几个起跃后,轻盈地落在繁茂的古树枝丫上,
左手捂嘴咯咯直笑,右手却迎空一挥。
她手中朴素无常的白布在灌入灵气后,竟然变得比普通的灵剑还要锋锐,素绢在半空划出漂亮的弧线,悠悠然朝某处暗影劈去——
“咔嚓”一声,数根古木应声截断,成吨重的树冠失去支撑,重重朝山路砸下。
重压在前,阴影下的杭小时迫于无奈,只得翩然跃起,白衣身影在纷纷扬扬的落叶中闪过,迅速朝山林深处蹿去。
他速度极快,几乎只是在月光下闪过一张剪影。
但崔玉瑶的目力更佳,确认杭小时的方位后,她殷红的嘴唇微微勾起,灵力流窜,化作一缕清风,托起纤盈的身躯,飞速朝前方扑去。
“小哥哥,你慢点,奴家跟不上啦。”
一边紧紧追赶,少女一边漫不经心地笑着,调戏道:”要不然……你把面具摘下,给我看看,也许我就放过你了呢?”
杭小时跑得大汗淋漓。
崔玉瑶戏谑的嗓音连同呼啸的风声,一同灌入他耳中,听得他直想翻白眼。
怜影宗是出了名的妖宗,其门下弟子追求一时逍遥快活,行事全凭好恶,素来肆无忌惮,不知廉耻道德为何物。
崔玉瑶作为怜影宗的圣女,在原文中亦有一个更加出名、更加贴切的称呼——怜影妖女。
这份妖性,今日可是让杭小时大开眼界。
最可恶的是,这丫头身法极快,来去如风,在辽阔的山林间穿梭自如,手中灵器又着实狠毒,若真被击中一下,身上怕是要开个硕大的血窟窿。
杭小时作战经验不足,虽有强大的阳炎,出招之时却每每放空。
他又狠不下心,不愿将这整片山林焚烧殆尽,断了周边村庄百姓的活路,因此施法时总是束手束脚,与崔玉瑶没过上几招,便飞快地落了下风。
崔玉瑶见他心有惦念,唇畔娇笑盈盈,出手更加狠绝。
杭小时只得落荒而逃。
……逃得还没崔玉瑶快。
眼瞅着身后人影越来越近,耳边几乎能听到枝叶弯折的清脆响声,杭小时心下仓皇,慌不择路,竟径直冲入一片幽池。
那池水笼罩在青山的阴影下,浓黑似墨,令人完全无从分辨。
直到半边身子入水,冰冷潮湿感如一条水蛇,带着刺骨的寒意攀上小腿,漫过脊柱,杭小时才终于反应过来,忙仓促地挥出几掌,将湖面拍得涟漪四溅,并借反震之力,冲出水面。
而他刚刚在岸上站稳,甚至来不及拨开被水浸湿的长发,便见岸边林木轰然倒下。
遮天蔽日的浓阴散去,月光觅得缝隙,如飞泉流瀑,一泻千里。
皎洁光晕中,白裙少女婷婷而至,步伐轻快,浅笑盈盈。
杭小时:“……”
这怎么办?
“要不然,你把面具摘下来,给她看看?”
脑海中,025提议道:“这姑娘貌似是个颜控,原文里最早对主角产生兴趣,主要是因为主角的颜。”
回忆起原书中的描述,杭小时背脊一颤,轻微地摇了摇头。
坚决不要。
原文里,崔玉瑶虽然没跟主角打起来。
但她勾着主角的下巴,连连赞叹后,可是想抓走主角做炉鼎的。
只是星河宗在洛函城的一轮考核刚好结束,有长老自花坞上空经过,崔玉瑶怕行迹败露,才不甘不愿地转身离去,放了主角一条生路。
至于她如何在后面一次次的纠葛中爱上主角,又想方设法拿下主角一血,那都是后话了。
但现在,剧情已被杭小时打乱,他们所在的位置也比原文中偏离了十几公里,翻越大半个山头。
星河宗的长老若是不来,他杭小时摘下面具,难道还真给这妖女做炉鼎去?
“打死我也不干,士可杀不可辱。”杭小时雄赳赳气昂昂道。
他眸光泛狠,五指紧攥,本已接近枯竭的经脉受到压迫,竟不知从何处再度挤出一丝力气,化作炽热暖流,淌入杭小时掌心。
崔玉瑶面上笑意更盛。
她竟是脱了鞋袜,光脚在林间穿行,此刻莹白纤柔的脚丫踩着暗色淤泥,裙摆飘荡间,露出一抹纤细的脚踝,莫名地诱人心弦。
“小哥哥,你是一定要吃奴家的罚酒啦?”
仪态娇媚,眉眼含春,少女的眸色却比寒潭更冷,她轻轻拉扯掌中白布,长布从线头处裂开,数息之间,竟是分裂成三条同样的布条,边缘锋锐,泛着寒光。
杭小时咬紧牙关,死死盯住那三条长布,掌中气旋悄然分裂,化为三撮。
他的机会不多,必须……
屏气凝神间,崔玉瑶眉梢突然一动。
“谁在那儿!”她扬声喝道。
与此同时,一条白布划破天光,切碎枝稍,猛然朝湖中央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射去,其尖端化作锐利的箭矢状,携充盈灵力,在石块上猝然点爆!
水花四溅,碎石纷飞,掀起波浪滔天。
杭小时生怕这是崔玉瑶的调虎离山之计,一直不敢眨眼。
即使石末激射,湖水扑面而来,淋湿他扎起的墨发与浓密的长睫,他依旧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调动全部精力,追踪白布动向。
——视野中,月华清冷,波光粼粼。
水花扬起,湖中央的月痕崩裂无数细纹,如同上好的琉璃镜于涧间碎裂,每一小片飞溅的碎屑都印刻剪影,每一滴腾空的水珠都反射流光。
而随着流光一同跃起,印在剪影最中央的,是一个颀长俊逸的身影。
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浑身的肌肉线条却十分流畅,修长有力的双腿在半空轻轻一踏,绸缎般的长发如帘幕荡起,整个人在空中灵巧地翻过一圈,落地之时,长臂已经勾过一件玄色长袍,手指一撩,飞速拢在身上。
一张白皙清雅的面庞暴露在月光下,鼻梁俊挺,眼窝深邃,嘴唇猩红似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山间鬼魅,邪气又出尘。
不过这些画面,完全没有吸引杭小时的注意力。
他的全部心神都停留在青年跃起的一刻,月光皎洁,将青年的身形映得一清二楚,此刻几乎化成小电影,在杭小时脑海中循环播放,正序,倒序,慢动作,特写……
杭小时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呼吸下意识变得粗重,耳畔似有上百只蜜蜂飞舞,一片嗡鸣作响。
掌心的阳炎逆流,将胸腔内的热血灼烧至沸腾,燎得他耳根滚烫,咽喉干涩,除了呆瞪眼睛,只能在脑海中不断尖叫。
“025老师,你看到了吗,他——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