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和离
“鸣鸣?”姜丛凤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屈鸣鸣扶着母亲靠在软枕上坐着,淡淡一笑:“难道现在娘亲还有其他路可走吗?”说着递过去一面铜镜,姜丛凤顺手接过一看,一个脸色惨白,发髻凌乱,神情惨淡的女人出现在镜子里,顿时吓了一跳,这是她吗?为什么这样陌生?
“娘,想想以前的您,光鲜亮丽,潇洒快活,再看看您现在,憔悴不堪,凄凄惨惨,您可是姜家女儿,您可是由外祖父手把手教养长大的,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知道您把自己弄成这样,您觉得他会不会很失望?”
看着女儿沉静地神情,姜丛凤忍不住泪如雨下,她紧紧抓住女儿细嫩的手,仿佛终于找到了支撑,忍不住痛哭出声:“娘知道不该如此自暴自弃,可娘真的好不甘心啊!十三年啊,整整十三年!娘的一颗真心全部给了你父亲,娘这十几年的心血全部都在这个家!可他们做了什么?你外祖父一倒,他们就联合外人欺辱我,说什么我没给屈家生个儿子,怪我不给你父亲纳妾,可当初是他自己在你外祖父面前信誓旦旦,说这辈子必不会负我!明明是他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现在却口口声声都是我的错!娘真的好不甘心啊!!”
姜丛凤软倒在女儿怀里放声大哭,这几日的憋屈痛苦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屈鸣鸣安静抱着母亲任她发泄,细白的手轻轻拍打母亲的后背,就如她在襁褓时母亲对她一般。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即使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也记得上辈子的父母,可这依然阻止不了她对这个女人的感情,血脉牵连,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好半晌,姜丛凤终于停下哭泣,此时她双眼红肿,比之前更加狼狈不堪,可现在她眼中的绝望已去,重新浮现光彩,叫屈鸣鸣和青虹等侍女大大松了口气。
接过青虹递来的帕子擦了脸,屈鸣鸣帮着整理散乱的发髻,想到竟在女儿面前失态痛哭,姜丛凤多少有些尴尬,白玉般的耳尖微红,正好叫屈鸣鸣看见,她微微一笑,只当没看见。
梳洗一番后,屈鸣鸣接过白霜手里的檀木盒子递给她,自己在床边坐下,姜丛凤接过打开一一翻看,顿时惊讶不已:“这是家里所有铺子的契书?怎么都在这里?”
“那日您晕倒后青虹姐姐告诉了我前因后果,紧接着又传来外祖父和舅舅战死的消息,我就感觉长公主突然在您面前曝光她和父亲的关系,这个时机和动机都不简单,为了以防万一,那时我就在私下准备。果不其然,不过短短两天,一切都变了,而他们竟然合起伙来逼迫您。”
“当初您嫁入屈家时总计七十六台嫁妆,铺子六处,田庄五处,这十来年又钱生钱,如今总共有铺子十一处,田庄八处。其中新生的三处铺子落在父亲名下,两处落在祖母名下,田庄有两处也落在祖母名下。我把所有的店铺田庄都收回来了,全部落在您的名下,嫁妆也整理好了,那些古玩字画我也收回来了。”
屈鸣鸣看向已然呆住的母亲,沉声道:“娘,有长公主在,您是争不过她的,到头来受伤的也只会是您自己,而且这个家已经不值得您呆了,娘,和离吧,然后把这些带走,有青虹姐姐她们护着你,介时无论在哪里也会比在这里过得好。”
姜丛凤惊呆了,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十岁出头的女儿竟然不声不响办了这样一件大事。她一直知道女儿聪慧,但没想到竟会为了她未雨绸缪到这种地步!一把抱过五官尚且稚嫩的女儿,她心里又酸又软,忍不住落下泪来:“娘的好女儿,娘明白了,就算拼命也应该为了值得的人,而不是那些无情无义的东西。”
闻言屈鸣鸣淡淡一笑,忍不住埋在母亲肩上,深深嗅着她身上温暖的馨香,心中有些不舍,恐怕很久都闻不到了。
姜丛凤答应和离,之后和离文书被很快送来,她看着屈文霍名字上那个深红的手印,心中无爱亦无恨,反而十分平静。真是奇怪,明明就在几天之前,她还那么惦记他,还想着再给他□□吃的酥油鲍螺呢。
嫁妆早就被女儿收拾好了,姜丛凤第二天一早就打算离开,走之前,屈鸣鸣问她:“您还想再见爹爹一面吗?”
姜丛凤笑了笑,神色平静:“鸣鸣,往后这里,我唯一惦记的也只有你了。”昨天她提议让女儿和自己一起走,可鸣鸣却死活不答应,她知道女儿固执,只好暂时放弃,临走了却还是放不下,不由再三叮嘱:“鸣鸣,往后娘不在,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派人去姜家找娘。”
屈鸣鸣含笑保证:“娘,放心吧,您的女儿聪慧又机警,一定会好好的,等过几日您收拾好了,女儿就去姜家看你。”
姜丛凤恋恋不舍看了女儿好一会儿方上了马车走了。她离开时身后跟着十几辆马车拉她的嫁妆,邻里一打听方知竟是和离归家了,纷纷惊讶不已。要知道屈家夫妇可是周围乃至整个京城上层圈子出名的恩爱夫妻,成亲十三载妻子未曾生下一子,作为丈夫的屈大人身边却干干净净,曾经有多少人嫉妒姜丛凤的好运,如今就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
不过姜丛凤却没什么感觉,两日内连翻剧变,她从云端跌倒,身边除了一个女儿几个侍女无人搀扶,可就是这样艰难的处境下,她反而看开了,想明白了,往日她也曾追逐的身外之物,如今看来可笑又脆弱。
马车走到中央大街时越来越慢,周围却渐渐人声鼎沸,姜丛凤有些奇怪今日怎如此热闹,这时出去打听的偃月钻进马车,激动道:“夫人,您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拥挤吗?原来是英亲王殿下率领的北疆将士大败鞑靼,大胜归来了!”
“你说什么?”姜丛凤几乎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一把抓住偃月手腕,激动问道:“英亲王大胜归来?你没看错?”
偃月忙道:“回夫人,真的是英亲王率部队回京,大家都在说,肯定不会错的!”
姜丛凤忍不住手扶胸口,里面剧烈的心跳清晰传入手掌,她喃喃自语:“英亲王回来了,他没有重伤失踪,那道军报是假的,也就是说父亲和哥哥也都没事,他们都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一把掀开车帘急声吩咐车夫停车,还未等马车停稳抬脚就跳了下去。青虹偃月两个吓了一跳,也忙跟在后面跳下马车。
姜丛凤奋力挤进人群,不顾两旁百姓的白眼和怒骂,一直挤到最前面,她抬头,正好看见父亲的坐骑飞天以及骑在飞天上那个穿着盔甲带着面罩的魁梧人影——父亲真的回来了!虽然父亲以前从不戴面罩,但此时她似乎忘记了,或者说她选择性的忘记了。
“父亲!”
她奋力挤开道路两旁的守卫,泪水不受控制从眼角飞落,身后青虹等人急切的呼喊被人声淹没,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那匹威武的枣红大马,以及马上那个全副武装的威赫将领。
两旁的士兵拦住她,急声呵斥:“大胆!你不要命了,冲撞大军可是死罪!”
暴喝声终于让她清醒了些,姜丛凤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忙对士兵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冲撞大军,你看见了吗,那当先一骑,就是那匹枣红大马,那上面的将军是我父亲!他没死,他回来了!父亲!父亲,阿凤在这儿,父亲!!”眼看那匹枣红马近了,她忙跳起来急急挥手,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热烈,她是那样激动,那样快乐。
然而两个士兵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这女人疯了’的信息,正要将她叉出去,那枣红马上的人却注意到了这里,听见她的呼喊,枣红马被一拉缰绳,在她面前停下来。
“父亲!父亲您回来了,您真的没事!”姜丛凤脸上裂开大大的笑脸,抹了一把眼泪,见飞天的头正在自己眼前,想也没想抬手摸上去,亲昵道:“飞天你也回来了,真好,谢谢你把父亲再次带回来。”
马上人正要制止,却见那马儿竟乖乖低头任她抚摸。见此,马上的将领放下手,想了想,抬腿翻身而下。
姜丛凤满眼都是朝她走来的‘父亲’,她双眼含泪欣喜若狂,正要扑上去,那两位士兵却突然跪下,诚惶诚恐道:“见过英亲王殿下,还请殿下恕罪,是属下失职让人惊扰了殿下及众位将军。”
“英亲王?不是……父亲?”姜丛凤脸上的笑容僵住,因为这意外来的太快,表情狰狞又诡异。
“你是何人?”面罩下的声音低沉平缓,但这声音是陌生的,她盯着青面獠牙的面罩,终于想起来父亲是从不蒙面的,他总说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天府不怍地,行事当光明磊落……
姜丛凤不由自主发起抖来,脸色惨白,那双不久之前还充满期盼和快乐的清澈眸子渐渐盈满恐惧,她看着枣红大马,嗓音压抑颤抖:“您……殿下,为什么骑着飞天?那是……那是我父亲的马。”
“你是镇国将军之女?”面罩下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异,然而姜丛凤深陷打击根本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