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痴念
姜丛凤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心乱如麻。她神情恍惚的坐在马背上,信马由缰,青虹等人跟在左右护着,穿过巷子正要进入主街时,一行人正好与一架马车撞上,好在双方速度都不快,没有人伤到,不过受了些惊吓。
这一出意外倒让姜丛凤清醒过来,忙向那车夫道歉。她们走后,车窗的帘子才放下,丫头瑞新道:“姑娘,刚刚险些撞了咱们马车的是那位不久前和离的姜夫人。”
主座上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清丽优雅,皎皎如月,却梳着未婚女子的发式,正是富安侯家那位才貌出众的老姑娘孟欣竹。
京中未嫁的高门贵女中,孟欣竹除了年纪偏大这点外,其余无一可指摘。她出身的富安侯府原本就是一等侯爵,老牌世家,后来这一代的侯爷又娶了孟周氏,这孟周氏则是当今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而孟欣竹正是孟周氏的嫡次女,所以太后娘娘是她的亲姨妈;且太子妃周氏也是出身周家,乃是太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因而孟欣竹与太子妃又是亲表姐妹。
听见丫头的话孟欣竹放下手中书册,挑眉:“姜丛凤?”
瑞新点点头:“正是她,以前的屈夫人。”
“我知道她,都说她成亲十几年没为夫家延续一丝香火,丈夫身边却一个妾室也无,那时大家都羡慕她命好,有夫如此夫复何求?”说着清丽的容颜浮现一抹淡淡嘲讽:“然而这天下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偏她不同?那时我就在等着看她的好戏,没想到如今果然应验了。”
瑞新见她心情好,也跟着凑趣儿:“听说撬她墙角的是长公主,姜夫人往日行事张狂无忌,这回却只能灰溜溜的带着嫁妆滚蛋。”
“哼!”孟欣竹讽笑:“她如何与长公主比。”
“小姐说的很是,别说长公主,就连与小姐相比也是云泥之别。若此番小姐能如愿当上……那就更是天差地别了!”瑞新适时拍了个马屁。
“瞎说什么,没影儿的事!”孟欣竹斥责,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脸颊泛红,可见这马屁拍得正是地方。
瑞新一笑,“哪里是奴婢瞎说,此次太子妃娘娘邀您上门不正是为这事吗?”正说着,外面车夫适时道:“小姐,太子府上到了。”
“知道了。”孟欣竹应了一声,下车前警告瑞新:“这事儿还未定下你可别在人前瞎说,免得到时娘娘笑我猖狂。”
“哎,奴婢记下了,小姐放心。”瑞新忙答应下来。
宫人带着孟欣竹进了一处二层的阁楼,上了二楼一看,太子妃一身家常的妃色花开富贵长裙,腰上搭着瓜瓞绵延的丝绒薄毯,正懒懒倚在榻上赏着窗外盛开的桃花。听见声响转头看来,略微有些发福的白皙面容上露出一个浅笑,招手道:“欣竹来了,过来坐。”
主仆两见了礼,瑞新随宫人退到一旁,孟欣竹笑着上前接住太子妃的手,问道:“难得见到表姐你躲懒,两位皇孙殿下呢?”太子妃与太子成婚的第二年就诞下嫡长子,三年后又生下嫡次子,虽太子府中也有数位侧妃良娣,但太子妃却因此地位稳固,加之太子也看重,日子过得自然舒畅。
说起儿子,太子妃的笑容又深了些:“那两个皮猴跟着他们父王在靶场射箭呢,我特意打发了他们,还不是为了你。”说着嗔笑看她一眼。
孟欣竹忍不住红了脸:“多谢表姐。”
“罢了。”太子妃朝伺候的宫人挥挥手,众人连带着瑞新等都恭敬退下,太子妃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叫你来是告诉你,消息属实,皇上的确在为英亲王甄选王妃。”
孟欣竹下意识挺直背脊,一双美目激动又隐忍地注目着太子妃,太子妃见此暗叹一声痴儿,说道:“前几日皇上突然拿着一张列满了眼下京中待嫁女子的名目找上姑妈,与她商议合适人选,那上面就有你的名字。”
“眼下合适的待嫁闺秀?没有三十也有二十,想必我又是里头年纪最大的,如何与那些小姑娘比?”孟欣竹捏紧了手中帕子,一时挫败不已,患得又患失。
“你急什么!”太子妃拍拍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本宫叫你来自然是有了八分把握,否则不是让你空欢喜一场?”
“真的?”孟欣竹忍不住心跳加快,急急催促:“到底怎么回事?表姐快告诉我。”
“你不知道,这回你反而因为年纪因祸得福。听说皇上担心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照顾不好英亲王,也与他说不到一块儿去,因此专挑年纪大些的;再者,英亲王的先头王妃是你姐姐欣兰,两人又有一个儿子,虽说那孩子现在大了,并不需要王妃特意照顾,但毕竟你是他的亲姨母,由你当她的嫡母难道不比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好?而且姑妈也是力荐你的,这事啊,我看八九不离十,你就安心等着赐婚的圣旨下来吧!”
“若真如表姐所说此番能如愿以偿,妹妹便是死了也甘心了!”孟欣竹拿帕子捂着脸,忍不住埋进太子妃怀里嘤嘤哭起来。
太子妃拍拍她的肩,摇头苦笑:“情深不寿,听说英亲王最是冷硬不解风情,也不知到时你这日子怎么过。”
孟欣竹抬起头来,擦了擦脸上泪水,绽开一抹自信的笑:“表姐且放心吧,百炼钢成绕指柔,若连妹妹我这样的人物都不能叫他喜欢上,这天下想必也就没有值得他喜欢的人了!再者,就算他真的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只要能日日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太子妃看着她痴迷的模样,不禁点着她白嫩的脸颊嘲笑:“也不知你看上他什么,将自己蹉跎到这把年纪还不放弃,可真是个女疯子!”
孟欣竹笑着抱住太子妃手臂,脸色绯红道:“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表姐只要知道妹妹这辈子非他不可就是了。”
姜丛凤回到姜家,将在英亲王那里得知的消息告诉了嫂子,张氏听后忍不住痛哭了一场:“我就知道公公与相公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他们正直刚强了一辈子,又最是爱兵如子,怎会在英亲王治下因贪功而害死他们呢?竟原来是被人陷害……”
姜丛凤含泪劝道:“嫂嫂快别哭了,你身体才刚好些,若叫哥哥知道你为了他这样伤身,想必在那边也不会好过。”
好半晌两人才止住哭声,姜丛凤替嫂子递去帕子,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嫂嫂,这件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听英亲王的意思,这件事背后似是隐藏着极大的阴谋,他答应一定会为父亲和哥哥正名,但,但不是现在,得等到他抓出幕后主使。”
张氏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我懂,不用担心我会难受,只要你哥哥他们是清白的,为了一万将士能死的明白,我相信你哥哥他们也不会在意。”
姜丛凤咧了咧嘴:“嫂嫂真是深明大义!”想起她当时忍不住当着英亲王的面发了顿脾气,现在想想,自己似乎狭隘多了。
英亲王并不知道姜丛凤正因白天发火的事有些不安,自见过姜丛凤后,他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总有些神思不属,议事时好几次都走了神,长戈等人不由面面相觑,倒是贤王世子在一旁高深莫测的笑。
英亲王也知道自己有些不正常,为了集中精力甚至念起了清心咒,之后果然好了许多。哪知他高兴的太早,到了晚上她竟又偷偷跑进了他的梦里。
梦里她几幅面孔交相出现,一忽儿灿烂大笑,一忽儿悲痛欲绝,一忽儿哀哀祈求,一忽儿冷声质问……简直像个变脸的鬼魅缠着他不放,后来他实在烦了,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抱住然后伸手捂住她的嘴,他想,这下总能安静了吧。
哪知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杏眼,心底陡然生出一种罪恶感,他想他不能这样对她,明明答应了姜老要好好照顾她的,于是松开手,然而她却没骨头一般软进他怀里,手臂紧紧缠上腰间。英亲王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推,可手里触摸到的却是凝脂般的肌肤,他忍不住低头看去,果然她身上的衣衫不见了,玲珑剔透的身体紧紧缠着他,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王爷……”
“呼!”
英亲王唰地睁开眼睛大大喘了口气,门外长戈还在叫着:“王爷,您醒了吗?该上朝了。”
“醒了。”他应了一声,哪知出口的声音竟嘶哑暗沉,顿时一惊,忙坐起来,却发现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额头上也是一脑门的汗。
英亲王狠狠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了那样的梦!
不能再想了!他猛然甩甩头,将那个奇怪的梦甩出去,掀开被子打算起床,却盯着自己下身僵住了,好半晌,他缓缓弯腰,借着窗外一缕灯光看去,顿时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