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 8

何鸿云抱臂打量着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沉声道:“开始吧。”

夏澄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干涩双眸。

再睁开眼时,夏澄整个人的气场全变了。

巩凡放下手里转着的笔杆,双手抱胸,懒洋洋的往后一靠,架着二郎腿有节奏的晃着右脚,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随着视线定格在对面女孩的脸上时,倏地停顿下来,让他眼前一亮。

站在面前试镜的人是夏澄……哦,不,她是付离!

何鸿云不动声色,眯起犀利的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影随影的粘在夏澄身上。

夏澄的脑海里一片空无一物,她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什么肖影帝、严淮书、导演们全被她自动屏蔽,慢慢的,夏澄的脑海里逐渐出现刚刚放置好的三个机位,左踏一步的同时迅速睁开双眸。

早晨,第一缕晨光从窗帘缝隙里刺进来,灿烂的阳光足以让人感受到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而夏澄的心情却不尽然,甚至毫无干劲。

她摸了摸床上旁边的位置,冷的。

他应该去上班了吧……

又过了一天。

又是新的一天。

年复一日,日落而息,日升而作,付离每一天的“内容”都必须在丈夫的“规定”下完成,而对于这些规定,付离早已麻木的成了习惯。

她日常作息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七点半起床,八点吃早餐,八点半开始清扫地板,误差时间超过一分钟,都会遭受到丈夫的毒打。

这不叫度过日子,而是完成任务。

每当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完成好“任务”,或者不听从丈夫的“规定”和“违犯规定”了,丈夫的“惩罚”就会落到她的身上。

每当洗澡时,付离都是闭上眼睛进行清洗,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脱下衣服,一大片青紫色的瘀痕就会出现在她的目光中,赤.裸.裸的在提醒她,丈夫对她做了什么残忍的事情。

付离不想看见,她宁愿自欺欺人。

……

拥挤的房间,昏暗的楼道,面目模糊的丈夫。

像从地狱里爬出的嗜血魔鬼。

夏澄轻轻地摩挲着脸庞,她昨天又被打了。

她被打晕了过去,醒来时浑身都在疼,满脸都是血。

对了,她好像还被男人打掉了一颗牙齿。

有点痛。

为什么挨打……不清楚了。

付离每次挨打都不知道原因。

电视声音大了,可能会被打。

电视声音小了,丈夫听不清电视里的内容,也可能会被打。

菜放盐放多了,可能会挨打。

沙发上掉落了一根头发,也可能会挨打。

……

像这些都可能是她挨打的原因。

丈夫打她的原因千奇百怪,这10年来基本不带重复。

像这样淡无索味的日子,每天都像是在播放影片一样,画面不断循环,内容不断重复。

每天都在被挨打和休息中度过。

像这样的日子,付离过了10年。

哦,这无趣的日子,都是拜她那该死的丈夫所赐。

夏澄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如果此时她现在照镜子,不难发现,她的那个笑容简直比哭还要更难看。

夏澄眼神空洞,定定的望着那一缕阳光。

她拖着疲软的身子,下了床,拉开厚重的窗帘。

阳光折射进夏澄那双玻璃一样的眼珠里,隐约间,竟好像泛起了一丝活气。她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快七点半了,她得要起来完成每日任务。

这两天丈夫到外地出差了,没有魔鬼的监视下,相信她这两天的日子会过得舒心。

但是丈夫每日规定的日常任务,付离还是该做的。这对于她来说,早已形成条件反射,这毅然成为了她的习惯,她生活的一部分。

夏澄转过头,视线却被放在桌子上的镜子吸引住了。

那是一面崭新的镜子,是丈夫昨天送给她的。

夏澄记得,昨晚他说:“离离,送给你的,希望你每次照镜子时,都能够想起我。”

夏澄定了定神,声音不禁喃喃道:“能够想起我……”

丈夫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和煦,没有人会把他和终日家暴妻子的嗜血魔鬼联系起来。

夏澄的神情丝纹不动,指尖却微微颤抖着,她的呼吸沉重了几分。

巩凡脸色一边,和隔着一个座位的严淮书互相对视,都不禁从对方眼中看见一闪而过的震惊。

何鸿云眼神徒然锐利,手指握紧了钢笔。

戏外,肖远沉默不语,眼中的笑意却加深了几分。

肖远不得不承认,他逐渐开始被夏澄的表演影响自身情绪。

那是一种,掺杂着压抑、不满和失望的负面情绪——也可以称为绝望。

肖远的目光牢牢的定在夏澄身上,他能够深深的感受到夏澄所要给观众展现出的情绪,无时无刻的牵动着观众的心。

如果一个演员他能成功左右观众的心情,那么,他的表演就可以说是成功了。

……

镜子一尘不染,很是干净。

夏澄坐在一张凳子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人早已不复当年的青春年华,在过往岁月的折磨下,皮肤变得暗淡无色,双眼无神,她甚至能够看到,头发上那一根根明显的银丝。

沧桑。

她也变得沧桑。

夏澄脑海中出现这个词,她不禁怔了一下,指尖触碰上眼角的鱼尾纹,轻声道:“原来,我也会老的。”

夏澄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其他的。

殷红的唇瓣在空气中扯出一道勾人的弧线,她看向长达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拉开的厚重窗帘。

“付离,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女人,在你结婚的时候,你有想到过你今天这么狼狈的处境吗?”夏澄冷笑一声,片刻,她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她指着镜子,破口大骂,“你为了你的家人,甘愿牺牲自己的幸福,结果呢?这到头来你到底得到了什么?哈,你他妈的就像是一条狗!一条向人摇尾乞怜的杂毛狗!”

说完后,夏澄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微微颤动,片刻后,忽然大笑起来。

她笑的完全停不下来,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她眼中噙着泪水,不知道是笑的还是哭的。

“我受够了。”

“像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夏澄眼里犀利的视线转瞬即逝,那双漆黑水亮的双眸里浮上了漫不经心的嘲讽。

突然,夏澄用力地一扫桌子上的东西,桌子上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横陈在地板上,镜子应声倒地,“啪”的一声摔得粉身碎骨。

时间如同停滞一般,夏澄默默的望着地上摔成好几片的镜子碎片,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的光芒,每一块碎片装了付离缩小的人像,都全方位的照出自己现在的样子

“对,这一切,我都要毁掉。”夏澄神经质的喃喃道。

“我要毁掉……毁掉……”

夏澄薄唇微动,吐出了几个字,眼中一闪而逝嘲讽,神情专注且认真,

“也包括我自己,付离。”

……

表演完毕,房间一阵安静,许久没人讲话。

“卡!”

巩凡好心好意的喊了一声卡,希望通过他的大嗓子把夏澄从角色感情中抽离出来。

新人演员经常有出戏困难的情况,巩凡见怪不怪,毕竟这一段是付离的个人心理戏,就连他的这个副导演也感到很是压抑,浑身不自在。

令人没想到的是,夏澄的出戏速度挺快的。

干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果然,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不同于其他的新人演员,夏澄的情绪逐渐平复,这段既定的戏表演完后,她朝众人微微鞠躬,小卷发垂在脸颊两侧,睫毛轻颠:“请问还有别的要求吗?”

在试镜表演之后,阴霾又深沉的付离仿佛荡然无存,不复存在。

何鸿云这才后知后觉地从压抑的气氛中抽离出来,在他之前面试了这么多个试镜付离的演员,试演这段戏的时候还真没有人利用道具来加强气氛的渲染。

尤其是在摔镜子的时候,夏澄的表情简直绝了。

何鸿云用笔轻轻点了下文件夹,隔着一米的距离,她饶有兴致的盯着面前的女孩,慢慢开口道:“你叫,夏澄是吧?”

夏澄点了点头。

肖远走向夏澄,夏澄冲他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率先开了口:“啊!肖影……不!肖远哥,我的试镜表演怎么样?还行吗?我的演技会不会很差?”

在旁边听墙角的严淮书无语望天:小妹妹你真是谦虚,要是你这种演技都还算差,影视圈的其他新人演员都不用混了,从此退出娱乐圈回家耕田了却一生算了。

严淮书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看着肖远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夏澄抿了抿唇,压抑着心里的小兴奋,她的目光注视着肖远,眼里都是在说“你快夸一下我!夸夸我!”

肖远轻咳一声,言简意赅:“很好。”

夏澄的脸嘭的红了起来,没有什么比得到肖远的肯定来得更实在了。

肖远对上夏澄含笑的视线,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一下夏澄的头发。

自然卷的头发打理得有条有序,柔软的发丝,顺从地缠在肖远的手指上。

原来自然卷的头发是这样的触感。

肖远微微一愣,他轻咳一声,很快就把险些魂游天外的神智给拉了回来。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只是对自然卷的头发比较好奇,仅此而已。

肖远这么说服自己,可究竟怎么回事,谁也没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夏澄呆愣在原地。

夏澄就这样保持着魂飞魄散的状态,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男性独有的嗓音。

肖远恋恋不舍的收回手,对着夏澄礼貌一笑:“夏澄,我代表浮舟剧组,在这里正式通知你,你今天的试镜成功通过,欢迎你加入浮舟的剧组,饰演女一号,付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