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抉择

试镜的前一天孟夷光一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没出门,反复地揣摩台词,研究说这句话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什么语气。她是一个天赋和努力并存的演员,本来有天赋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了,再加上汗水和付出,几乎是无敌了,这也是为什么克里斯蒂曾对她那么伤心,现在又对她那么灰心的原因。

试镜当天遇到了很多同行,没看见庄祯,但是看见了林紫南,还有好几个百仪的小花,演庄祯弟弟的那个小鲜肉也去了,孟夷光对他早有耳闻,模特出身,后来演了一部偶像剧之后大爆。不得不说当模特的就是牌亮条顺,一米九二的大高个子,笔挺的背脊,五官完全不是千篇一律的长相,眼睛不大,但是目光很深邃,真的是眨眨眼就能把小姑娘给迷死。他能大爆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像他这种早就内定了的演员,其实就是来走个过场,顺便跟其她演员打个照面熟悉一下。

孟夷光对自己当天的表现相当满意,导演和制片人随便给她选了一场戏,不过演完了之后也没明确的答复,就说感谢她来试镜,后续会有通知。

离开之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沙棠家的甜品店。这一天是星期六,但是却没有见到沙棠。不知怎地,孟夷光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大概是这五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难得遇到一个能没顾忌地拌拌嘴的人,觉得蛮有趣的吧。

“夷光小姐,为了感谢你对我们家甜品的支持,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赠品。希望你能喜欢。”老板娘围着围裙笑眯眯地走进来,放到桌子上一个小餐盘。

餐盘里是她上次说想吃的北海道戚风小蛋糕。

“那就不打扰了,请慢用。”

“老板娘。”孟夷光喊住她,“是沙棠来了吗?”

“是啊。你跟小棠是朋友吧?”

孟夷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朋友倒不算,倒有点像仇人,不过也算不上:“没事,谢谢你,老板娘。也替我谢谢她。”

今天的生意不错,是秦诗打电话把沙棠叫来帮忙的。

现在送餐软件盛行,所以来店里吃的一般会比较少,只有赶上双休或者是情人节这种日子人才会多起来。不过点她家外卖的人一直很多,这也是为什么明明看起来生意总是不太好但是一直做得不错的原因。

她拍了拍沙棠的肩膀:“那个明星小姐说谢谢你。”

“哦。”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么熟的呀,是那天参加宴会的时候嘛?”

秦诗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沙棠的妈妈是大姐,她是小妹,聪明能干,但是也最不让父母省心,四十岁了还没有结婚,每次回家父母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给她看。所以秦诗虽然是沙棠的长辈,但是她们两个的年龄差并不大,再加上秦诗本来长得就年轻漂亮,说是姐妹也有人信。

秦诗从小就对烹饪和烘焙感兴趣,为了把这家私人烘焙坊做起来,她常去外地求学培训,沙棠主要是给她打打下手,但是基础的甜品现在基本也能掌握了。今天沙棠来了之后,主动问她能不能教自己做北海道戚风蛋糕,秦诗还挺意外的,因为看得出来,沙棠本来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的,之前都是为了帮她而已。

其实早些年店里是有北海道戚风的,但是由于喜欢吃的人比较少,后来就下架了。

买家秀和卖家秀还是有一定区别的。秦诗做的看着就有食欲,沙棠做的一看就是外行人。

“小姨,你帮我把这个拿上去给孟夷光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秦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虽然她不知道沙棠为什么突然要学做蛋糕,但是完全没想到是做给孟夷光的。更没想到,她要把自己丑丑的作品给孟夷光。然后自己坐在店里的一角享用起了秦诗的作品。

“沙老师,出去走走?”

沙棠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戴着墨镜和鸭舌帽,裹得严严实实的孟夷光。

附近有一个公园,由于现在是下午两三点,人不多,只有一些老人家和小朋友。

“考虑的怎么样?”孟夷光往上紧了紧口罩。

那次宴会之后,克里斯蒂并没有再主动联系沙棠,甚至连微信都没发过,看起来好像是把沙棠遗忘了,其实恰恰相反,她好像是算准了沙棠会再来找她似的。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沙棠淡淡道。

“那我就静候跟你成为合作伙伴了。”

“我可不会跟你成为伙伴。”沙棠停住脚步,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我跟你,只能是对手。”

孟夷光觉得有点闷,这附近又没什么人,她便将帽子摘了下来:“想成为我的竞争对手,你恐怕还不够资格。”

沙棠轻蔑地发出了一声哼笑声,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的变化:“夷光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愿签约么?”

孟夷光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因为我觉得你们承淮的女艺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她不屑道。

孟夷光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必这是克里斯蒂非常愿意听到的答案。

“沙老师,你的手艺,真的很差劲。”为什么孟夷光会在看到那个戚风蛋糕之后就马上断定是沙棠做的,就是因为老板娘的手艺绝对不会这么差,看一眼外形都觉得做的很业余,“还好客人是我,不然你们店一定会被举报的。”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我的目的没有达到。”沙棠耸耸肩,“本来按照我的设想,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家的甜品店。”

“沙老师,我觉得你这个人,真是非常可爱。”

“夷光小姐,我觉得你这个人,真是非常可憎。”

孟夷光知道克里斯蒂打的是什么算盘。要么沙棠把孟夷光激怒,要么两个人互相厮杀,不论是哪种剧情都很好看。现下她们两个人之所以没什么火/药味其实不是克里斯蒂的预判出了错,而是时机还没到。

接到克里斯蒂电话的时候,孟夷光正在家里喂鱼,即使她非常尽力地去掩饰自己糟糕的心情,但还是没忍住,在挂断电视之后一把把鱼缸拂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抓狂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然后重新找了个鱼缸,收拾这一片狼藉。

这件事情,的确不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她接不到女主角也就算了,她现在确实演不了。但是为什么连个三番的角色都会被抢?还是被同公司的后辈?

最他妈可气的是,她明知道现在人人都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可她为什么还是没有做好反击的准备?

她到底在等什么?

另一边,实验初中校长室里。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沙棠带的三个班,一个考了第五名,另外两个,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她坐在沙发上,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挫败感和内疚感。

“沙棠,我今天把你找来,你知道是为什么。”

沙棠点点头:“是。”

“其实在这之前你师父已经来过了,成绩刚一出来他就过来跟我请罪了,他说都是他的问题,让我不要责怪你。”

沙棠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棠,我并不是想责怪你什么。而是,我真的再次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未来的发展。”校长叶昭华,今年五十岁,气质斐然,谈吐不凡,最主要的是识人很准。她吃过的盐比大多数教师吃过的饭都多,她不可能看不出来一向很稳当的沙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班不是最差的班,她也不是差老师,所以不该是这样子的成绩。

“你的心已经不静了,你是个聪明孩子,你懂我的意思的。”

“叶校长,我很抱歉。”

“不用说抱歉,如果是其她人遇到你这种情况,也未必不会慌乱。”叶昭华握住她的手,“去试试吧沙棠。不管结果怎么样,别让自己后悔。”

沙棠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既然已经有了那个想法,即使只有一点点,也该去试试。你做不了这个决定,下不了这个决心,那就让我来替你做吧。你需要有人来推你一把,让我来推。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这些话,是抛开校长的身份,以一个长辈的角度跟你讲的。”

沙棠点点头,心底一片柔软。

叶昭华接着说道:“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是从校长的角度跟你讲。从校长的角度,为了学校,为了孩子们。即使你现在心里有再大的烦恼,你也应该好好坚持完这个学期,你现在走了我们没办法找老师,而且,以你的性格,不希望是这样灰头土脸的离开吧?”

“叶校长,您放心,我明白。”

叶校长和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学校是你的退路,随时欢迎你。”说罢又开玩笑补了一句,“当然,前提是不能超龄。”过了三十五岁,就没办法再考回来了。

她很舍不得这个工作了七年的地方,但是她知道她应该去尝试一下不一样的选择了。她很感谢叶校长愿意成为这个推她一把的人,正如叶校长所说,未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是趁着年轻何不去拼一把呢。

兴许是离开之日渐渐接近,沙棠的脾气越来越小,看班里的孩子也觉得比以前可爱了许多,搞得孩子们也很不习惯突然变得温柔的沙棠老师。

人啊,总是这么奇怪,有时候觉得一个环境千般不好万般不好,觉得一些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是当真的要诀别的时候,大脑又会自动过滤掉所有不好的记忆,只留下好的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