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庄溪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情忽然变好，猜他可能喜欢草莓，又给他一颗。

既然心情变好，或许就没那么排斥，庄溪再一次尝试移动他。

他不想看到他孤零零地坐在这里，手指按住小人，庄溪小心翼翼地移动他。

这次能看出来远远依然僵硬紧绷，但没再拼命挣扎了。

庄溪心里一喜，将他移到房子里。

游戏很精致，房子虽然小，但一应俱全。

远远身上被血沾湿，庄溪没有衣服给他换，就算有，衣服粘在伤口上，暂时也没法换，庄溪直接将他放到床上。

远远全程都很安静，紧紧抱着怀里的草莓，生怕别人抢走一样。

他不说话，游戏可是把他的一切心理通过旁白展现给庄溪。

【远远抱紧草莓，这是他熟悉的香气。】

【远远戒备降低，他在等一个人。】

【远远看到了柔软的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躺在床上过了，他很累很累，他垂下眼看到占满血污的自己。】

【远远：“我这样怎么能上床？”】

【远远很震惊，他的手触到柔软的棉被。】

【远远心情＋2。】

【远远看到自己的血弄脏了洁白的床单，他在担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他在担心自己被嫌弃，被抛弃。远远自己不知道，庄溪却好像知道，他竟然很能理解一个纸片人的想法。

继而他笑了笑，哪怕他所处的这个时代科技再发达，机器人能轻松通过图灵测试，游戏里AI智能程度再高，这也是一个纸片人啊，自己竟然开始猜测一个纸片人的心思。

可是，纸片人又怎样呢。

机器人和人类，不看外貌让人难以区分，它们能陪伴人一生，一生忠于主人，纸片人也一样啊。

如果非要追根究底，说纸片人是一堆数据和代码，那人类本质上又是什么呢？一堆蛋白质或者氨基酸？

庄溪不在意地笑笑，他的父母会离开他，他的朋友会离开他，他的纸片人不会。

这个和自己有点像，有很深关联的远远，出现在他的小镇里，或许别人会拒绝他，他不会，他知道那有多绝望。

他会照顾他，给他治好病，以后和自己一起种田砍树，建造一个小镇。

庄溪按着坐在床上的小人，让他躺在床上。

小人挣扎了一下，冷冷地，“不要随便戳我！”

而实际上：

【远远蹭了下枕头，远远心里软软的。】

【远远心里松了一口气，在温暖中恍惚。】

庄溪再一次笑了，大概检查他的身上的伤。

从外看，小伤口的血被止住了，但伤口不止是划伤和刀伤，从露出的皮肤看，更严重的是大片的烧伤，皮肤溃烂流脓，止血缓解不了伤痛。

庄溪再一次看向床上的小人，是不是纸片人没有痛觉？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这只是能看到的地方，庄溪知道衣服遮盖之下的地方一定有大伤，不然床上被血晕染的面积也不会渐渐扩大。

庄溪想解开他的衣服，这个操作很困难，互动页面的选项没有开启，他只能长按小人，在床上滑来滑去，上上下下移动。

远远立即翻了个身，“住手！”

【远远很气。】

【远远脸红了。】

庄溪的手僵住，他仔细瞧着，在小人耳边看到一抹红晕。

他又笑了，可惜他现在没发跟他交流。

不知道止血草能不能精准找到伤口，庄溪把仓库里所有的止血草都放在小人身上，人很小，止血草不像小草那样小，一篮子的止血草把小人淹没了。

小草堆轻轻晃动一下，上面冒出一个对话泡，只有一排的点点。

【这个草软软的可以止血，忍。】

【……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草，这个草应该很珍贵吧。】

止血草落在远远身上后，每一片叶子都贴在他的伤口处，有的地方重叠好几片，应该是伤太重。

庄溪看不全他的伤口，等止血草贴完才发现，他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连脸上也贴上了好几片圆圆的叶子，嘴巴也被叶子贴住，不能再说话。

像个绿粽子，也像个被叶子裹缠起来的木乃伊。

有点可爱，也让人心疼。

不过，这样终于不再怕流血，也不怕撕扯到焦烂的伤口，庄溪给他翻个身，让他平躺回来，给他盖上被子。

【远远张张嘴巴，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

看到这一句旁白，庄溪差点就要给他拿开那片叶子，他知道不能说话有多难受。

【被子下的远远蹭了蹭床单，僵硬的身体舒展开来，他不再紧绷着神经。】

【被止血草包裹着，盖着软软的被子，给他些许安全感。】

【远远：“应该不会随时死去。”】

【远远很不敢相信这一切，觉得自己在天堂。】

【远远迫切地想见见救他的人，可是他太累了，他好多天没睡觉。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游戏中的小人闭上了眼睛，呼吸绵长，陷入沉睡。

庄溪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才有心情思考这一切。

他有了第一个镇民，可是这个镇民情况很糟糕，是每个镇民都这样的，还是他的系统不一样？

这些他在网上稍微做做功课即可知，不管如何，他既然已经收下了远远，就会把他养好。

确实，现在他不能干活，还需要食物和药物，会影响升级速度，可庄溪玩游戏不是为了升级。

这个游戏的价值远超它的价格，像游戏开屏说的，建造一个温暖的小镇，有一种牵绊，是一种精神寄托。

那种轻微却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好像在散去，这种满足感让庄溪内心没那么荒芜。

有一个小镇，有一个小人在等他照顾啊。

谁说防沉迷机制很有效，在他没体力消失在游戏后，虽然不能种田搞建设，和镇民互动也很有趣啊，甚至比种田更让他欢喜。

不知不觉，他玩了接近三个小时。

远远睡了，防沉迷机制才真正对庄溪发挥作用。

庄溪看看时间，简单喝完一瓶营养液，准备下午的工作。

赚钱养活自己。

他是一个高三生，能做又不耽误学习的工作很少，他以前想过做家教，他成绩好是优点，可有个无法弥补的缺陷，他说不出话。

即使他把价格开得很低，也很少有家长愿意选他。

后来有一家带他回去，给一个初中生辅导功课。可是那学生的爸爸，看自己的眼神让他害怕。

有一天去辅导功课，孩子和妈妈都不在家，只有爸爸，那人看他的眼神愈加露骨，如果他进去，哭喊无门，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他钱也没要，挣扎着跑了。

从那以后，要找个家教的工作更难了，他也更加排斥与人交际。

走投无路，他在直播平台开了一个直播，他不能说话，只是直播自己做作业，刷题。

一开始只有几个观众，借着他的学习氛围，跟他一起学习。

“虽然看不到小溪的脸，小溪也从不说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就能收心静心，小溪安静认真的样子好像能感染人，让我安静做作业。”

这是看他的直播一个高中生说的，得到直播间其他所有人的附和。

她也是第一个给庄溪打赏的，10块。

那是庄溪收到的第一笔打赏，他在作业本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谢谢”两个字，然后加上打赏人的名字，“谢谢‘要去一中的小鱼’”

他被夸字写得好看，当时好几个人看到后都给他打赏，庄溪心里酸胀，没人知道那时候他手里只有五块钱。

现在有几百个人关注庄溪的直播间，几乎每天都会有人给他打赏，但看他直播的人几乎都是学生，大部分还是中学生，他们本身也没多少钱，一般打赏金额都比较少。

庄溪很满足，不用张口费心费力跟人应酬，只是做作业就能赚出吃饭的钱，不止是满足，可以说是感恩。所以他会在留言找到他们有疑问的题，在直播中做。

一道题他用不同方法反复地做，每种方法都一步步详细地写下来，连演算过程都有，在演算过程中，他会毫不保留地展现他的计算技巧、省时技巧，次数多了，看直播的人都会学到不少。

打赏的钱省着点够他吃饭和买书，有时候有大额一点的打赏他会攒起来，攒着当大学学费。

大学学费很高，即使他不选学费高昂的专业，那个数字也让他犯愁。

上大学的时候，他十八岁，更不能跟父母要钱了，成年之后父母没有养他的义务。

除了去洗手间，庄溪一共直播了三个小时，做完留言和私信里的题，还刷了两套试卷，收到了30多的打赏。

庄溪拿出一张纸，对每一个打赏人写下感谢，结束了直播。

直播结束后，他一边喝着营养液，一边打开游戏。

因为早饭花得太多了，接下来四顿饭，他都要靠便宜的工业营养液度日，营养液没什么味道，一次两次还好，多喝几次那种饱腹感会带来空虚感，他也不能坚持太久。

游戏里的远远还在睡觉，他睡觉的时候也抱着草莓，好像草莓是他至关重要的宝贝。

庄溪点开他的数据，健康值8，体力值42，心情值20。

这一觉的疗愈效果不言而喻。

庄溪有点开心。

他看着裹成粽子的小人，迫不及待地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第二天他有体力，可以出现在游戏中了，虽然时间不会很长。

他可以和远远“说话”，像个正常人一样。等远远健康状况慢慢好转，他还可以背着远远探索新地图，不太耗费体力的话。

这只是庄溪美好的畅想，事实上，口嫌心正直的远远是拒绝的。

游戏里的小溪出现在房子里，皱着眉头看床上的人。

太阳高高挂起，屋子里暖洋洋的，一起切都很美好，还很安静。

游戏里的时间和现实完全同步，从上午一直睡到今天上午还不醒？

【你上前拉了拉被子。】

游戏里的远远没什么反应，呼吸一样绵长，睡容一样的安宁。

可是旁白出卖了他。

【远远很紧张。】

【远远：“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会是很狼狈？能见人吗？”】

庄溪：“……。”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庄溪点击【摸头】。

【你的手贴住了远远的额头，手上传来的温度是正常的。】

【远远浑身紧绷，感受你的温度，他更紧张了。】

游戏里的小人貌似烦躁地转了个身，好像做了什么烦人的梦。

这次游戏旁白磨磨蹭蹭没出来，庄溪也不知道远远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也可能是真的嫌自己烦，庄溪没办法了。

【你推门离开。】

小溪拿出斧头，去砍地里成熟的向日葵。

游戏里出现的都是星际时代已经消逝的植物，或者濒危物种，庄溪地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向日葵。

游戏里的他只有膝盖高，向日葵有他半个大。游戏中的小溪拿着斧头钻到向日葵里，哼哧哼哧砍树，完全被灿烂的向日葵遮住。

向日葵地里，在奋力砍向日葵的小溪，忽然停住。

【远远费力趴在窗口，他正鬼鬼祟祟地偷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