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周准&周恪

陈臣抱着文件走进办公室。

一如往常的汇报完工作。

一长串的行程安排只念到一半,就发现周恪有些心不在焉。

他靠在真皮座椅上。

长睫漫垂。

鼻梁孤高。

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

薄唇抿刻。

显得有几分凉薄。

等他念完了全部行程安排。

对方依旧无甚反应。

陈臣心里叹了口气,

嘴上却不动声色的添了一句:

“说起来,午优小姐好像快要回来了。”

“您要不要……打通电话问问?”

闻言,周恪手上的动作顿住。

他看向陈臣:“你说什么?”

陈臣笑起来:“您是不是忙的忘记了?”

“午优小姐这周有写生活动,就在临省,算算时间,大概明天就回来了……”

周恪抬手。

捏了捏眉心。

果然是事情太多。

他竟然完全忘在了脑后。

他摸到手机。

想起之前那通被挂断的电话。

她的手机。

为什么会在别的男生手里?

周恪滑开屏锁。

调出号码,拨通。

这次连忙音都没有。

直接响起了“对方繁忙”的语音提示。

周恪把手机随手丢在桌上。

站起身走到窗边,修长手指扣住领带结,微微扯松。

陈臣在他身后,声音和煦:

“写生的地方大多远离城镇,信号不太好,接不到电话也很正常。”

周恪望着窗外。

脸上没什么情绪。

“查下返校日期。”

陈臣应了一声。

把资料放下,推门而出。

周恪胸腔里涌上星星点点的躁意。

有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时隐时现,难以琢磨。

他回到桌前,没有再尝试拨号。

而是翻开了那一叠资料。

忙到傍晚,手机突然响起。

周恪点了点耳朵上的蓝牙耳机。

电话接通,午优的声音闯进来:

“周恪,你都想不起来跟我打电话吗?”

埋在文件堆里的人这才稍稍抬眼。

指尖轻叩耳机,薄唇启合,声音不紧不慢:

“回来了?”

午优轻轻“哼”了一声:

“早着呢!”

周恪“唔”了一声。

瞥见打开的笔记本屏幕上,有陈臣发来的讯息:

周先生。

归校日在明天下午。

只当午优又在撒娇。

他也没说什么。

只是临挂电话时,随口问了句:

“你那里信号怎么样?”

午优后背还在隐隐作痛。

偏偏他只字不问她是否过的好。

心里有些委屈。

却又不想胡乱发作。

于是心不在焉应着他:

“一般吧……偶尔会断联……”

她心里藏着事。

他实实在在的忙。

一通电话说不了几句。

索然无味,最终挂断。

午优把脸埋进枕头里。

病房的门被人叩响。

厉凛走进门。

手里提着几只餐盒。

“你不用每天帮我带饭……”

午优不太好意思麻烦他。

虽然这次有赖他及时出手。

她才没一栽到底。

但人与人的关系远近总不是靠着施恩与感怀。

她对厉凛,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大约是他看起来过于沉默寡言。

而她又无心思深交罢了。

厉凛打开餐盒。

脑子转的极快。

他当然看得出午优对他态度的变化。

但是太少了,这跟他想要的,差距甚远。

等他们回了学校。

恐怕会更远。

“这里的事情要处理完还需要一些时间……”他斟酌着,说道,“我跟带队老师沟通过,他说已经通知了学校,会让其他人先走,我们这边,可能要留下来处理后续的事情,顺道多休息两天。”

午优不知怎么。

并不意外。

“女大学生写生游玩,遭敲诈勒索乃至性骚扰”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端看事情后续如何处理,以及会牵连到谁。

午优记得周恪提及厉凛时的口吻。

显然,她对厉凛的身家背景十分欠缺了解。

而这件事发展到现在。

他又在其中运作了几分,她也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确定的。

是他对她极尽明显的善意。

午优头还晕着。

胃口不佳。

略动了动筷子就放下。

看着饭菜,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啊,还剩这么多,挺浪费的……”

她想说后面不用再帮她送了。

厉凛却自然地收了餐盒,淡淡道:

“吃多少都可以,只要胃里有东西,不那么难受就好,别的不用在意。”

他收好东西,放在旁边:

“大家都是校友,再退一步,我们又在同一高中三年……这些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等回了学校请我吃顿饭吧。”

这一番话出口。

午优自觉再说什么都是矫情。

便点了点头,笑起来:

“这顿饭你不提我也是要请的~”

厉凛微微抬了下唇角。

露出一点笑意。

午优觉得稀奇。

这个人在她印象中。

从来都是一副极为不好招惹的表情。

这么一点笑容透出来。

整个人竟然鲜活了许多。

她没忍住道:“你该多笑笑。”

这才不白瞎了一张好脸。

厉凛露出个有点疑惑的表情。

没来及说什么,病房门被推开,是林臻臻几人来了。

三个人六只手。

满满当当都提着东西。

从特色小吃到零食。

还有中西餐,乱七八糟。

见厉凛已经先她们在了。

林臻臻不由垮了肩膀:“你是不是吃过了?”

午优盘腿坐在病床上。

胳膊支在桌板上,单手托腮,懒洋洋道:

“你们这是把餐厅包圆了?”

程雪侬噘着嘴跟她抱怨:

“都怪戚栖,磨磨唧唧的,我们这才回来晚了……”

戚栖瞪着她:“我他妈用左手拿筷子,左手!”

午优倒在床上乐不可支。

林臻臻瞥了眼厉凛身边的餐盒包装袋。

似乎正是之前她们在当地了解到的,口碑极好的那家餐厅。

可惜餐厅需要预订。

几个人还是去晚一步。

房间里变得热闹起来。

厉凛适时起身告辞。

回了车上,却没启动车子。

而是打开餐盒,取出一双筷子,慢慢吃着餐盒里剩余的饭。

秋日凉深。

饭菜早没了热度。

他慢慢吃着。

脸色却异常温柔。

-

翌日,临近傍晚。

周恪从忙碌中抽身,拨了电话给午优:

“回来了吗?”

午优一手绕着长发,嘴里抱怨: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吗?”

周恪腾出一只手在文件上签字。

不置可否。

午优心里那一点委屈又冒了头。

觉得他不够关心她。

可是需要他关心的事情太多了。

不止一个午优。

她压住心里的酸涩,嘴上敷衍着:

“要等等,学校临时追加了活动……”

“可能得晚几天吧……大概。”

周恪丢了笔,语气冷静的追问:

“几天?具体一点。”

午优咬着下唇。

鬼知道要几天。

他不是不关心她死活?

偏偏她又说不出自己被人性骚扰的事。

烦躁像藤蔓。

逐渐缠绕住她。

午优撂了手机:

“信号好像不大好……我先挂了,拜。”

周恪握着手机。

回过神时,里面只剩一串忙音。

他蹙眉,正要再拨回去。

手机响了起来,来电号码令人微感意外。

他没怎么迟疑,接通了。

“喂。”

“……周准?”

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嗲丽。

尾调像枚钩子,轻轻抬起。

周恪靠上椅背,没什么情绪道:

“我是周恪。”

电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很快,似传来低低一声呻-吟。

聂银河握着手机伏在卡座上。

一手揉着鬓角,蹙眉道:“抱歉,我喝多了。”

周恪面不改色:

“我可以帮你叫车,更多别的服务,你需要找高徵。”

聂银河被他的话逗笑:

“什么意思?”

“我找他做什么。”

周恪轻笑一声。

有点意味深长。

高徵和她,几乎算是同一类人。

从前是王不见王,如今是狭路相逢。

端看谁先撤手。

或者一头栽进去。

聂银河给他笑的头更疼。

也觉自己这通电话打的晦气。

打给周准。

尚能算过去式。

打给周恪。

又算什么?

她撑起身,无奈道: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

“装模作样的……人渣。”

她扔了手机。

周恪转头拨通高徵的电话。

言简意赅。

“聂银河喝醉了。”

听到高徵在电话那端骂了句脏话。

紧接着问,“她人在哪儿?”

周恪漫不经心:“我怎么知道?”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这么一搅合。

彻底忘了要给午优回电话。

跟着又要飞趟国外。

回国后就是连续两天的加班加点。

没等周恪忙完。

午优已经抵达了学校。

她最近基本不吐了。

就是背后的淤青还没完全褪去。

脱衣洗澡时,从小腰到右肩的一大片。

看着多少有点触目惊心。

至于荷都的事。

午优没再刻意关注。

她们几个在警方那里留了证词。

也看到那个男向导和司机被扭送进了派出所。

至于后续是否有人插手。

她只需要看校方的态度便可知。

再多的。

她不愿回想。

从前她不觉自己心性脆弱,可真正被人侵犯的瞬间,即便是最浅薄的触碰,也依然如跗骨之蛆一般,令她作呕。

而她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勇敢和冷静。

在危险降临时,能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她曾万分期待着离开那里。

回到周恪身边。

可这些委屈与小情绪。

在短短几天里翻涌又平息。

最终化成一腔失落。

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