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入夜。
宵静的钟声响了百下,百姓归家闭门,烛火摇曳。
两个时辰后,偌大的上京城渐渐沉寂了下来。突然,夜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长哨,紧随其后空荡无人的长街上,重甲横行,马蹄声与兵戈声交杂,由远及近,直至街中。
永川谢侯府,前堂后院的灯火依旧通明,正堂檐下两盏廊灯犹为昼亮。
府中无奴仆动静,连巡夜的侍卫也不见一个,只堂中坐了一个俊雅的年轻男子,身着白衫,手边的小几上放了一壶清酒。
是永川盛名的仙人醉,他打小就饮的,味道早已熟悉。
只是今夜多添了一味毒。
谋逆罪诛九族,作为权力斗争的失败者,他永川谢氏将举族覆灭,从此消失在上京朝堂。
如今,他的父辈亲朋属下私臣皆已获罪伏法,此案牵连者甚众,而他作为谢侯世子,潜伏奔逃一月有余,终究是抵不过穷途末路。
七日前,他最疼爱的幼妹连同腹中尚未出生的胎儿也在狱中丧了命,那是他最后的亲人,是陛下青梅竹马的宠妃。
没有了亲人与牵挂,他在这世上,又如何继续苟且偷生?于是心灰意冷回到了天子脚下。
他回来,就是来送死的。
家中奴仆早已散尽,他花了三个时辰点亮了府中每一盏灯。
“世子,大门打开了。”黑衣男人从外面走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畏惧,亦没有彷徨。
他的手上持了一把长剑,剑柄上刻着飞鹤纹,是永川谢氏的象征。
进门之后,他就立在了一侧,静默地垂眸,似乎连呼吸都不会有半点声音。
堂上的白衣男子也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目光穿过中庭的幽暗,看向远处的侯府大门。
影壁遮挡了他的视线,青石板上落着皓月的余晖,像是渡上一层银色的光亮。
看了片刻,他拿起手边精美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酒杯握在手里随意把玩着,仿佛仍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的上京谢二郎。
“子燕,你走吧。”谢逸的声音犹如叹息。
黑衣男人愕然抬眸,视线终于落在对方的脸上,“世子?”
谢逸淡淡地看着黑衣男人,约莫是在描摹对方的神情,可惜十几年过去了,他从未看清这个人的喜怒哀乐。
“自八岁你入府,我谢家从未对你有过一分厚待,苛刻如此,你还能跟着我到今日,我谢少衡感激不尽。如今,我放你自由,你不再是我的影奴,也不必成日护我性命,学我习性为我而活……”
谢逸稍顿,挥了挥衣袖,撇开视线,“走吧!”
子燕摇了摇头,倔强地唤了一声,“世子。”
竟是有抗命之意。
谢逸不禁再直视他,沉声道:“你应当明白,如今永川谢氏已经管不住你了,你能走的,当然,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约莫过了今夜,这座府宅也要换了姓名,你要是缺些生活盘缠,自取便罢了。”
子燕依旧摇头,“奴不需要。”
谢逸疑惑不解,手中的酒杯也下意识放下,好奇地问:“你不走?”
“不走。”子燕语气坚定。
谢逸被忤逆的时候极少,按照家规,影奴是没有人权的,最好的归宿也是主死奴亡。他好心放他自由,这人竟然半点都不领情。
谢逸不禁气得质问:“难道你还要跟着我一起死不成?这毒酒,可没有准备你的!”
子燕轻轻看了一眼那酒壶,心念一闪而过,随后垂下眼眸,不做声。
谢逸等了等,没得到回答,便恨这小子就是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到最后还要来气他一着。
若换了平日,自然会将他臭骂一顿,然后逼他说出几句言语来,然而此时此刻,连性命都不顾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他轻轻一笑,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罢了,你是个忠心的,可惜,我真的不需要了,何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送了性命?”
“谢家待你不好,父亲也极为严苛,你逃过几次,如今可以走了。我是真的放你自由了,以你的武功能力,赶在他们之前,应当能逃脱出去。出了上京城,向北走,去瀚海,你不是一直想去找你亲娘吗?”
谢逸的语气和缓而温柔,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般。
“她也许还活着,等着你给她养老送终,你要回去好好孝敬她。”
子燕的眸光微闪,似有动容。
谢逸看不清子燕的神情,见他仍是沉默,也不想再多说话,话已至此,他再次端起手边的酒杯。
仙人醉的味道,应当是极好的。
人生到死,最后一刻还能享受一番故土特有的滋味,应当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他这么想着,突然,面前的黑衣男人扑通一声跪下,“世子。”
“作何?”他惊得杯中的酒都洒了些。
子燕抬眸,与他直视,寡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恳求,“世子,奴替你入罪。”
不等谢逸开口,子燕又道:“奴是你的影奴,与你相貌极为相似,替你一次生死危机,本就是侯爷养我十余年的目的。以世子的武功才智,亦能在捉拿者到来之前离开上京城……”
“我离开有何用?”谢逸怒而起身,指着子鱼,说不清是气还是恨,“我家破人亡,孤寡一人,终生无法以真面目见世,活着有什么意义?”
“回永川,世子还能东山再起,王党专政二十年,侯爷固然有野心,但也是为了陛下才起事的,世子就不想报仇雪恨吗?”子燕目光灼灼。
他甚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十几年来,他就像是谢逸的一道影子,谢逸知道他在,旁人却不知。
所以见他言之凿凿,语气恳切,谢逸一时无言。
他沉默了下来,子燕说得对啊,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怨?可这,也许要花费他数十年的时间,他走投无路心灰意冷,连同胸腔里的恨意也被掩盖了。
而眼下,子燕提醒了他,他终究在思索片刻后,恍然坐回了椅子上。
“今日,你的话,似乎多了些。”谢逸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大脑深处似乎有一根弦一下绷了起来,扯得他生疼。
座下子燕叩首一拜,一丝不苟地行了个大礼,然后将手中的长剑双手奉上,“此剑,是世子所赐,若有朝一日,奴有幸生还,再来寻世子拿剑。”
谢逸凝视着子燕的脸,眉目一如他的样子,不是亲近长随之人,断然是分不清的。
不知是什么情绪萦绕在他心底,连带着声音也哑了些,他轻声开口:“来世,你还要做我的影奴否?”
子燕默然,不答。
不知过了多久,谢逸愤然起身,夺了那柄长剑。
“罢,剑我拿了,你便不是我谢少衡的人,我自己的事,一个人担。谢家待你不好,时至今日,你不必如此。”
长街上,重甲声愈发临近,谢逸大步流星往外走,子燕跪行两步,扯住了白衫一角,“世子……”
谢逸不理,胸中烧着一股莫名的怒火,硬生生再走了两步,子燕仍大力扯住,“世子,奴……奴自愿。”
男人的声音几近哀求,又带了一丝忐忑,像是要哭出来了,他扯着谢逸不放手,直把谢逸弄疼了。
两人僵持着,谢逸盯着子燕的脸,这张与他近乎一样的脸。
“为何?”谢逸问。
子燕摇了摇头,眼中含着一丝哀戚,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起来。”谢逸命令道。
子燕纹丝不动。
“你给我起来!”谢逸发了飙。
子燕跪得笔直,手上拽得现出青筋,却牙关紧闭,始终不曾开口。
两人以沉默开战,半晌,谢逸僵持不住,又气又恨地推了子燕一把,“你这闷葫芦,到头来还要气我,就不会说个心里话让我知道么?”
子燕被推得身体往后扬了一下,仍旧抓着谢逸的衣衫不放手,他仰头望着谢逸,沉静的双眸似乎带了一丝微浅的笑意。
谢逸长叹一声,终究是拗不过,败下阵来,无奈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子燕的头顶,含泪道:“终有一日,我会光明正大地回到上京城,等我……”
府门外,重甲马蹄声止,兵戈杵地,赫然撼天动地之势。
“吾乃京畿卫统领王黔,叛乱谋逆之贼,速速束手就擒,今夜尔等插翅难飞!”
府内,谢逸的话没有说完。
他想说等他回来,他一定带他走,带他去瀚海找他的亲娘。日后有什么请求,他也一定应他,只要他等他。
可惜子燕没有时间听,府外包围捉拿之声,惊得他脸色大变,径直推了谢逸一把。
“世子,走!”
……
永川谢侯府。
夜深人静,一片黑暗中,仅剩窗台上落着的一点点月光。
年轻的公子躺在床上,被锦被华缎包裹,稚嫩而俊俏的脸庞呈现痛苦之色,他眉头紧锁,额上冒了一层细汗。
他的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绸衣,像是呼吸不过来一般,好一会儿,从他口中惊呼一声:“子燕!”
谢逸从睡梦中醒转,迷茫地睁眼,愣了许久,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
不是受伤的那种疼,就是心里难过极了。
“子燕……”他喃喃出声,神魂似乎还没有游离回来,一切都恍恍然。
他又梦到了分开那一幕,最后子燕推了他一下,他趔趄着,试图转身看清子燕的脸,记住那个人眉目里最后的神情,可惜却什么都没有看清。
那个人像是被一团迷雾笼罩着,明明心里是憎恨着谢家的,却又甘愿为他而死。
后来,他从那夜的劫难中逃了出来,在上京城游荡了数日,听闻朝堂给谢侯世子定了罪,却没要了子燕的性命,只将人押在金光塔囚禁起来。
说是王公提议的,要以叛臣之身时刻警醒世人,乱臣贼子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得了子燕还活着的消息,谢逸便离开了上京城,回到了永川谢氏,收拢起散落的势力,在各方世家大族中周旋,从此以另外一个身份于朝野内外活动。
没有人知道他是真正的谢侯世子,他依旧意气风发锋芒毕露,宛如一柄利刃,刀尖永远向前,没有后退可言。
他要覆灭王党,他要救出子燕。
整整十六年,他没有一刻停歇,殚精竭虑机关算尽,终于在位极人臣之际彻底扳倒了王公及其党羽。
随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金光塔,去见那个替他入罪的子燕。那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幽寒之地,受尽了折磨,如今他来接他了。
那一路上的每一步,他都想过无数遍再次见到子燕的场景,他想自己得笑容满面,还得紧紧抱住那个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子燕,跟我回家。
他想起这十六年来,无数次绝望尽头,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金光塔下还有一个人,在替他受罪,在等他去救,如果他不走下去,那个人就只能日复一日地锁在那幽暗的囚牢里。
于是他咬咬牙,再苦再难再无助,也什么都扛过去了。
他也曾去过瀚海,去寻过子燕的亲娘,只得了一个消息,早在很多年前,那个妇人就死了。按照时间来推算,大概是子燕第一次逃离谢家的时候,那会儿他就应该知道,他的亲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么想来,子燕后来的几次逃离,也当真是为了他自己,没有别的苦衷。他不愿待在谢家,也不愿做自己的影奴,所以那夜他一再追问,哪怕逼急了,那人也只是沉默。
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知道,子燕是憎恨谢家的,然而临到最后,私臣家将作鸟兽散,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子燕。
替他入罪的,也是子燕。
这个人啊。
有许多个瞬间,谢逸都在想,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些疑惑,除了那人亲口所言,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解答。
谢逸直奔金光塔,持剑劈开了挂在门上的巨大锁链。
咣当一声,大门被缓缓推开,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
沿着幽深的台阶,他一步一步往下走去,动作急切又慌乱。寒冷之气侵袭着他的身体,但他却好似毫无察觉。
塔底深处,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他冲着黑暗中,大喊了一声:“子燕。”
空荡荡的回音响起,没有人应答。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支火折子,趁着微弱的光亮到处寻找,摸着墙根儿一点一点地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双手触到一堆白骨。
心里陡然一凉,再执火细看,缩在墙角的一处,白骨被一层一层厚重的铁链套裹着,骨架都变了形。
是子燕么。
他颤抖着手,眼眶瞬间湿润,怔怔地看了许久,直到他的随从们打着火把也跟了进来。
许许多多的人挤在了金光塔底,灯火照亮了整座塔身,黢黑的石墙像是一头能吞噬一切的巨兽,饶是征战沙场的武将,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人,便是谢侯世子?”
“是他没错了,他在塔里待了十五年,每日受刑不断,五官四肢俱残,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这等煎熬日复一日,十余年之久,想想都觉得可怕,他竟也能撑下来。最后那一年,王党作乱,无暇顾及金光塔,他被遗弃在这里,应当是活活饿死的。”
“看,那些墙上都刻了什么?”
“是谢侯世子的字。”
谢逸闻言,猛然从怔愣中清醒,想看看子燕都写了些什么,也许是留给他的遗言。
然而环顾四周,他什么话也没看到。
满墙满地的划痕,一笔一划只写成了两个字,是他的名字。
少衡,少衡。
“这人日复一日在塔内,没有希望,没有未来,也许只有寻个念头,才能承受得住身心所受折磨,才能继续待下去。”
“他竟刻他自己的字,难道还能忘了自己的姓名不成?”
耳边响着随从的话,脑袋却嗡嗡作鸣,谢逸直觉得胸口疼得厉害,眼泪无法自控地落下来,满墙满地的痕迹映入他的眼帘,教他深深知道这人念了他十六年,等他了十六年。
终究是他来晚了。
霎时间,谢逸疯了一样直向那具白骨扑了去,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子燕!”
“谢公!”随从们呼喊着,拦避着。
谢逸跪地,缓缓抚摸着那具白骨,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却在起身的一刹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血溅到了白骨的脸上,谢逸伸手,用指腹与掌心仔细擦了擦,动作轻柔一如当年拍着子燕的头顶,应了那人执拗的请求。
只是未曾擦干净,他便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上。
临昏迷前,他目光所及最后一眼,落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依旧沾着漆黑血迹的一笔一划。
子燕刻的,他的字。
自金光塔出来,谢逸缠绵病榻三月,十六年耗尽精血,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最终回到了曾经的永川谢侯府,饮下了当年未饮的仙人醉。
……
“子燕啊,子燕。”谢逸在黑暗中覆面,拂去了眼角的一抔泪。
说好的等我,等我回来接你,说好的从我这里拿剑,怎么就没等得及,怎么就这样死了啊。
他都没求到一个回答,都没来得及待他好,那人就没了,只留给他一副孤零零的白骨,这教他后半辈子如何活。
“终究是晚了,是我去晚了啊。”谢逸无不痛苦地揪心,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翻身去找床脚的痰盂。
这两三月他病得起不来身,咳血不断,想来已经没多少时日,就等着下去见那个替他入罪的影奴,然而他摸索了半晌,也不曾找到常用的痰盂。
他愣了一下,是身边的长随不够尽心了吗,竟连这个也忘了。
无意间他触及到自己的皮肤,竟不似以往那般枯萎干瘪,他顿时惊住,再摸了几下自己的手,又摸了脸,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外间的小厮掌灯进来,点亮了屋内的灯火。
“世子,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那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谢逸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记得自己再次入住上京城,身边就没跟过年轻的小厮,因为每一个年轻人,都让他想起那个在金光塔下的小影奴。
而这一个,不应该出现在他寝卧,他是……
是片甲!他想起来了,可片甲早在当年的谋逆案中就死了啊。
“世子,你怎么不说话?”小厮片甲又问。
谢逸仓皇环顾屋中各处,这一应摆设,包括窗台上的那盆兰花,都是他幼年在侯府卧室的样子。兰花是大兄送的,说是君子当如兰竹,应有高洁正直的品性。
可自从那年离京,他再回来就没进过这个房间,甚至他都没有回过永川谢侯府,他应该在陛下亲封的宣德谢公府养病,不应该躺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逸满心疑问,踉跄了几步,突然扑到了镜子前,小厮片甲也跟了过来,一脸慌张地望着自己。
烛火摇曳下,他看清了自己如今的面容,年轻而稚嫩的脸庞,岁月尚未染上一丝沧桑,合该是上京城人人称赞的风流俊俏谢二郎。
他摸着自己的脸,刹那间脑海里仿佛千万根针刺过,疼得他整个人都快痉挛。
他记得了,他应该死了的,他已经饮下了仙人醉,他回到了永川谢侯府。
那昏昏沉沉的三个月,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是自己不那么稳重,要是自己早一点行事,或许还能去金光塔把子燕接出来。又或者,他别把王党逼得太急,让对方还有心思顾及金光塔,兴许子燕还有性命留存。
然而,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他怀着巨大的遗恨,拖着孱弱的病躯,一步一步走回了谢侯府,他选择了死亡。
那现在,他还活着,他还年轻……是要他重来一回么?
谢逸双眼发亮,回头就拽住了片甲的衣领,急切地问:“我今岁几何?”
片甲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回答:“世子,你这是怎么了啊?你刚过十八岁生辰,帝师荀太傅在国子监给你赐了字,你……你自己都忘了么?”
“十八岁……”谢逸禁不住笑出了声,“十八岁好啊,太好了啊!”
他真恨不得放声大笑,可笑了两声,却发现眼角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十八岁时的永川谢氏依旧如日中天,谋逆尚未有任何苗头,家中一切安好。更重要的是,他家小影奴,他的子燕,还好好的。
想到这里,谢逸便觉得心神安稳了许多,手放在胸口上,仿佛又感受到了睡梦中那一抹难熬的疼痛。这人啊,用整整十六年,在他心上划了一道极致又浓烈的伤口。
便连金光塔底满墙满地的划痕,也都一一刻在了他的心上。
那人替他入罪,待在暗无天日的金光塔,受十余年刑罚痛苦,最后却不给他只言片语,只留给他两个字。
少衡,少衡。
这一生,不为何,只为你谢少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