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舅舅家回来已经是下午了，还没走到家门口，半路就碰到了周家大嫂。

“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咱家羊都快饿死了。”

周月娘远远的就看到了她，一听这话立马紧走几步迎了过去。

“咋回事？小春不是在家吗？她没去放羊？”

“还放羊的，中午让她做个饭都差点把锅烧干了，最后还是我让她看着小宝自己做的，大志回来都差点饿肚子呢。”

大志也就是周月大哥，今天依旧去了别的村子打零工。

羊没喂也就算了，这差点饿着她大儿子周月娘就不乐意了，那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黑沉沉的。

“周春呢，她跑哪儿去了？”

周月大嫂抱着孩子撇撇嘴，到底没当着婆婆的面翻白眼，只语气依旧不加掩饰的鄙夷，颇为不满道:“谁知道她，晌午饭一吃，碗一撂就跑了，生怕我让她干点活。”

婆媳两个边说话边往家走，周月全程不插一句嘴，就听着她嫂子一点点的挑起她娘的怒火。

她完全不同情周春，这个妹妹惯来是喜欢偷懒耍滑的，以前她在家的时候，什么事都喜欢推给她做。

周月一开始还顾及着姐妹情分让着她，可后来她越做越过分，她也就没了那些心思，有些人你就不能给她好脸色，惯的她。

等到天快黑时，周月爹都已经回来了，周春才踩着点晃晃悠悠的走进家门。

周月娘一整个下午都在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那火气早就积累了一肚子，这会周月爹再怎么劝都没用了，劈头盖脸的就骂了周春一顿，饭都没给吃。

周春性格原本还有些倔，但真碰上她娘生气，她还是不敢顶嘴的，只敢在心里不岔的反驳。

肯定是大嫂说了她的坏话，周春心里胡乱猜测着发泄，余光正好撇到一旁抱着侄子看戏的周月，她刚才一点都没帮自己求情。

周春内心脾气一上来，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月，跺着脚直接回了屋，木门砰的一声给甩上了。

“好你个死妮子！娘说你两句不得了啊！还敢摔门？！我看你是饿的轻！晚饭不要吃了！”

周月娘没看到她瞪周月，只以为她脾气大甩脸色给自己看，一气之下饭都不给吃了。

“这不吃饭哪儿成？回头再给孩子饿坏喽。”

周月爹不劝这一句还好，这一劝周月娘心里的火气，那是蹭蹭蹭的往上涨。

“惯的她！还要我求着她吃啊？有志气她明天也别吃！”

这就是真生气了，周月爹缩了缩肩膀，知道再劝也没用了，索性就沉默下去不再火上浇油了。

晚饭吃过，周月主动帮着她娘收拾了厨房，等到烧水洗漱好躺在床上，她才有心思去想今天白天的事。

周月周春姐妹俩的卧室里，放了两张床，两个大衣柜，中间一道旧布帘子隔开，衣柜还是周月娘的陪嫁。

此刻天黑寂静，隔壁床的周春也躺着，没睡着，时不时的还在翻身，弄出淅淅索索的声音。

周月仰躺着，借着一丁点月光，睁大眼睛看着头顶的木头房梁，隔壁的响动丝毫没有入耳，只一心琢磨着她心里的想法。

以前的周月整天算是得过且过，自从下了学，她心里那股争抢着想要出头的心思淡了。

小小年纪跟着娘身后学做家务，后来又被安排去县城表哥家，她一开始随不愿，回来也就将将就就的这样过来了。

甚至于她之前想的离开表哥家，心里就只有离开这一个念头，她连以后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继续回来做家务？帮着地里做活？还是像村里姑娘那样，年纪到了，相看一个差不多的人，就这样嫁了，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说真的，周月心里的那股劲儿，早被辍学的打击磨光了，别说她眼光短浅什么的，你要一个只上了六年学不到，连县城都没出过的姑娘，能有什么眼光。

她甚至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北京也不是那么遥远，她身边就有人去过了，那她是不是也有机会去呢？

给人做保姆怎么了，她也是凭自己双手挣来的啊？不比谁低一等。

给亲戚帮忙也是帮，那她何不为了自己去努力一把呢？

从这一天开始，周月内心的那些，名为希望的光。

又重新点燃了。

这只是个开始，她又有了想要出头的想法，不再想着得过且过。

而现在，最当紧的一件事，就是她要考虑如何说服她爹娘。

周月心里下定了决心，想了一晚上的心事终于可以稍微放一放了。

屋里没有看时间的东西，不过这会儿她也累了，白天走了许多路，回来还要帮娘收拾家里，周月翻个身正要去睡，隔壁床却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姐？四姐？”

“周月，我知道你没睡！”

周月闭了闭眼，原本不想搭理她，但周春越说声音越大，怕是不理她要闹许久。

“怎么了？”

周春暗暗翻个白眼，对她这语气十分不满，但她也知道现在的周月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什么都愿意迁就她的四姐。

不过周春可没有半点反思的意思，她喊周月可是因为有别的原因。

因为有求于人，周春特意翻了个身，面向周月这边，伸长手臂掀开了两人中间的布帘子，语带讨好道:“姐，你前几天买桃酥的钱哪儿来的？”

“你问这个干嘛？”

周月语气平静，她甚至轻轻嗤笑了一声，早就猜到了，周春找她，能有什么事，不是为了东西就是为了钱。

周春听不出来她心里有什么想法，自己在心里扣扣索索半天还是没想出个委婉的说法，遂直接问道:“你那钱能不能借我点？当然，我以后一定会还的！”

“没钱。”

听清楚了她的心思，周月连应付一下的想法都没有，直接了当的就拒绝了，翻个身就闭上了眼睛，一副没什么可说的模样。

周春原本态度还有些讨好，见她如此不给面子，直接甩了帘子质问道:“你在大东表哥家做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钱？”

见她还是没什么反应，周春气的直接拥被坐了起来，理直气壮的指责道:“我看你就是小气！先借我一点怎么了？又不是不还你？”

周月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实在是被她的厚脸皮逗笑。

从小到大，周春从她这里“借”走了多少东西了？小到上学时用的橡皮，大到衣服，甚至过年时她存着准备买笔买本子的压岁钱都被她不声不响的“借”去了。

她周春聪明，她周月可再也不笨了，说是借，可不就是有借无还的，甚至偷都用上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开始就说好的，大东表哥只管饭和给我买几件衣服，他不会给我钱。”

说完这一句，周月直接拉好被子，打定主意不去理她了，实在是她怕自己忍不住想要跟她撕破脸。

可周春这边却依旧有些不依不饶。

“那你怎么有钱买桃酥？娘又没给你钱，不是大东哥给的你哪儿来的？”

“我看你就是小气！连自己妹妹都……”

周月伸手拉高了被子，一手还捂住了耳朵，周围瞬间清净许多。

隔壁周春还在说着什么，可已经影响不到她了。

夜渐渐深了，她还是好好睡一觉吧，毕竟明天还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服她娘呢，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必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