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怔怔的看着铜镜，宫人在她脸上敷了厚厚的一层粉，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掩盖她眼中的疲惫。

她不得不心慌。

当今圣上二十有五，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按理说她比皇帝还小几岁，频繁的生育却将她摧残的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妇人一般。

生育之苦，难以言述。

可她又不得不咬着牙撑下去，因为她是皇后。

正想着，皇帝已经进了椒房殿，皇后收拾了心情起身相迎，一照面，皇帝惊了：“皇后，你脸上的粉也太厚了吧。”

瞧着就像是一张假面一样，皇帝甚至还在想着，是不是她张张嘴，脸上的粉都得哗啦啦往下掉。

这话像刀子一样直戳皇后心窝，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再次翻涌起来：“是啊，臣妾老了，比不得新入宫的秀女们年轻貌美。”

她说话间神经便紧绷了起来，像是披了一身尖锐的刺。

“听说新入宫的妃嫔里有一位顾氏深得陛下欢心，不仅日日相伴，得了昭仪的位份，甚至连避胎药都停下了？”

皇后本不知道这些，她在椒房殿里安心养胎，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可那日槿嫔跑到椒房殿来说了一通，字字句句都如刀剑一般戳在皇后心口。

戳到了她最在乎的点上。

皇后不在乎宫里谁得宠，也不在乎谁位高权重，甚至连贵妃拿了宫权统领后宫她也不在乎，在她眼里贵妃不过是个管家，是个下人，正如莲柔所说，等她诞下皇子，谁都越不过她。

她在乎的是皇帝最在乎的事情。

——嫡长子。

绝不能有人破了这个规矩！

皇帝抬起来的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的落下：“这事儿你都知道？”

“也就最初两次，只是意外，如今一切照旧，每日都喝着呢。”想着送到景德宫的那碗黄连水，皇帝说得有些心虚。

他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事，打着岔便将这个话题稀里糊涂的搪塞了过去。

皇后冷冷一笑，皇帝的态度只会让他更在意。

她抚摸着自己硕大的，几乎要撑破肚皮的肚子，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她还怀着三公主的时候。

也是一样的情况，她挺着大肚子，自己的亲妹妹却打着照顾她的幌子入府，照顾到了皇帝的床上。

生三公主的时候她九死一生，三公主出生后也弱的像个小猫崽子一样，都已经断了气，后来老天开眼才让那孩子又活了过来。

如今蹦出来的顾氏，要挑衅的是只属于她的生育的权力？！

她决不允许。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等她生完了……

什么顾昭仪，顾不上昭仪的，只会是下一个槿嫔！

***

顾宣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记在了皇后的死亡名单上，可她猜也能猜到，这事儿触碰到了皇后的核心利益，哪怕她肯让步，每日乖乖的把那避胎药给喝下去，皇后也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更何况，顾宣绝对不会妥协。

但这事儿究竟该怎么办，顾宣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正巧康什海又来了景德宫传口谕，说是皇帝中午要来用午膳，让顾宣早些准备着。

说完他还又补充了一句：“陛下早膳没吃，心情似乎不太爽利。”

顾宣一挑眉，心情不爽利？还能有什么事？定是和皇后拌了嘴！

她一琢磨，扭头对春花姑姑吩咐道：“去御膳房找赵御厨，让他煮一碗汤圆，不拘什么馅儿，黑芝麻的，花生的，都行，要快些。”

这个时候的汤圆和后世可不一样，不是早就做好了速冻在冰箱里，想什么时候吃随时拿出来一煮就行了，没到时令该吃的时候，若是想要还得单独再做。

春花姑姑来的时候，赵御厨正忙活着研究新的吃食，一听说顾昭仪吩咐要东西，赵御厨连忙收拾了东西，带着小学徒们就忙活了起来。

见状，御膳房内其他的御厨们忍不住嗤笑起来：“眼皮子浅的东西，扒着个昭仪就当宝了，让他去，折腾不死他。”

赵御厨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们，总有一天他们得知道，这御膳房，得在他手上才能发扬光大，才能重新得回该有的体面！

汤圆这东西，也可以叫元宵，一定要区分的话，那就是做法有所不同。

元宵是滚出来的。

准备一个大簸箕，里面铺满糯米粉，把准备好的黑芝麻馅儿切成一个个指头大小的方块，沾过水后就放到簸箕里面不断的摇滚，滚一滚再拿出来沾沾水，再滚一滚再沾沾水，就像是滚雪球一样，慢慢的，糯米粉就会裹在黑芝麻馅儿外面成一个大的糯米球。

这就是元宵。

汤圆是要包的，像包饺子一样，把揉好的糯米面团擀成片儿，馅儿包进去，搓成个圆球，便是汤圆。

若论口感细腻，肯定是包出来的汤圆更胜一筹，滚出来的元宵口感粗糙，煮出来的汤也浑浊。

再加上顾宣要得急，赵御厨果断选择了包汤圆的方法，小学徒们帮他炒芝麻，调馅料，他亲自上手去和面，等一应东西准备好了，手脚麻利的一包，再一下锅，一碗热腾腾胖嘟嘟的汤圆就准备好了。

顾宣提上吃食直奔养心殿掀开盖子，汤圆暖暖的香气扑面而来。

食盒里放的是个白瓷碗，里头挤了五只胖乎乎的汤圆，还浇了一层奶白的汤汁。

皮是糯米做的，热水煮过总有些透明，里头包着的黑芝麻便隐隐约约显露出来。

顾宣捧了汤圆碗，献宝一般的来到皇帝面前：“陛下快瞧，妾让人做了汤圆。”

“听说陛下没用早膳，妾可担心坏了，生怕陛下饿了肚子，处理朝政大事的时候都没有力气。”

饥饿值，发射！

皇帝的肚子十分配合，紧跟着便“咕噜噜”一阵响，像是打雷了一般。

给皇帝臊得脸都在发烫。

旋即又被他强压了下去，干咳一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皇帝可委屈死了，要知道，自顾宣入宫后他的一日三餐就标准的不得了，眼瞧着身上都长出了许多肉。

前些日子他去延福宫请安，太后都说他比从前看着仿佛胖了些。

如今突然在皇后那儿饿了一顿，皇帝心里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