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掉了一地龙鳞》

高地/文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林小雅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神秘的男人朝她走过来，两人隔着敞开的窗子彼此遥望，林小雅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自带光芒，冰蓝色，似乎很亮，似乎又很朦胧。

她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觉得在笑，然后对方朝她伸来一只手，似乎想将她带往他处。

多么像死神的召唤！

对方似乎又说了什么，林小雅不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非常生气地说，“我不认识你，滚！”

然后那个男人猛地变成一个巨大的坨状物，遮天蔽日，异常恐怖。

林小雅一个花盆砸过去，就醒了。

又是工作的一天，林小雅做好自己和奶奶的早饭，匆匆吃了几口就离开家，林奶奶有些担忧地看着林小雅的背影，这个孩子太拼了。

会议室，围坐着四个人，面色肃穆，神色凝重。

“林小雅，女，20岁，一个月前招入菁华园物业管理处，因表现优异，能力突出，三天前转为正式员工。”秦光抬了一下眼镜儿，他长得十分英俊，因为眼镜儿的关系，多了份疏离冷淡感。

他手上拿着一份资料，□□给大家听，“菁华园招收人类的一贯标准是品格正直，背景简单，林小雅在十五岁那年失去父母，如今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其他亲属因为血缘并不亲近已经疏远，她符合菁华园的标准，人事上并无疏漏。”

秦光还要再念，宝璐打断他，她伸出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半圈，“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昨天夜里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妖皇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这个林小雅，还把我们隔绝在外面，两人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来时，妖皇的妖力有所减弱，认主的事情已经十分明确，我担心……”

“你是说？”秦光露出严肃的目光。

宝璐点头，手尖的半圈一个接着一个，这是她的习惯，“对……方是个年龄为20岁的人类老女人，而我们妖皇才刚刚出生，考虑到人性的复杂面和丑陋面，这个老女人很可能控制妖皇，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甚至是伤害到妖皇，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将林小雅监视起来，严防她带着妖皇外逃，如果事态进一步恶化，就将其制成傀儡，待到返回妖界，大姐头应该有办法解除认主禁制。”

“为什么不现在就制成傀儡？”一个容貌异常精致的少年突然开口，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轰了这个会议室。

“安……歌，你忘了《妖怪守则》？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害人类，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要怀疑大姐头的规定？”

安歌捏紧怀里的一柄漆黑长刀，目光森然。

一直不开口，眼睛却滴溜溜转动的一个胖子举了举手，得到同意赶紧开口，“或许事情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严重，既然小鸣会认主林小雅，说明这个林小雅应该是一个善良美丽可爱的姑娘，她能好好地将小鸣抚养成人，不是挺好耶？”

安歌一个斜眼杀，“愚蠢。”

秦光和宝璐也是一脸不赞同，胖子朱伯庸又说，“哪你们谁想抚养妖皇耶？”

众人一脸便秘。

朱伯庸笑得更加和善，“其实我们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这两人乱搞男女关系，毕竟妖皇那个族群……”

“朱……伯庸你疯了！”

“朱伯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朱伯庸，你再开口我就杀了你。”

朱伯庸委屈地闭上嘴巴，他可是有提醒大家，大姐头的情史已经充分证明了他们那个族群的特性，这些家伙难道以为刚出生的妖皇就不会？

那是刻进骨髓里的天赋。

“宝璐说得对，先监视起来，认主禁制会让妖皇不遗余力地保护对方，我们的决定不能外泄，更不能让妖皇知道，散会！”

*

“小雅，这是此次业主委员会换届选举表，每栋楼大堂管理员处都要配备足量的表格，业主们会自行领取。”李文慧将一堆表格塞进林小雅怀里。

“业主委员会换届不都是他们自己在弄？为什么这次我们物业要插手？”

李文慧冷笑，“物业说起来好像管了整座小区，权力挺大，其实我们就是这群大爷请回来替他们管理一切杂七杂八的管家，管家都抬举了，我们就是他们的佣人。”

林小雅没吭声，李文慧又说，“好在我们这个物业处是开放商下属公司，不太受气，业主做得不对的，我们按规则执行，有人不听，我们还可以发律师函警告。”

林小雅笑了笑，抱起表格朝外走，李文慧撇撇嘴对正在贴假睫毛的陈美说，“新员工挺有干劲嘛。”

陈美拉着眼皮回复，“这个小区有钱人多，说不定这么积极是有目的的。”

菁华园总共十八栋楼，每栋一个单元，两梯两户，层高十六，绿化率高，容积率低，在岭城南区属于高品质小区。

住这个小区的业主大部分都是小康家庭或者中产阶级。

林小雅发完表格在楼栋附近的椅子上坐下，今早回到小区上班发现一切都正常，没有人长犄角，也没有人长尾巴，小兔子不会去儿童乐园，小鸟也不会说话。

那个孩子，大约是做梦吧！

但她觉得心有不安，如果不是做梦呢？

那个孩子会在哪里？

会不会害怕还是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游荡？

林小雅站起来前往警局。

*

菁华园的顶层都是独户大平墅，带空中花园和私家游泳池。

其中六栋是楼王，6-1601自然是楼王的王者户型，当初不少业主冲着这套房自信满满而来，结果发现不要说购买6-1601，就连小区的普通楼层普通户型都难以入手。

此时，整个六栋像被按了暂停键，安静得有些过份。

早先听说妖皇出世，无论是去跪舔的，还是去看稀奇的，这里着实热闹了一番，第一波尚未接近，就仓惶出逃，据看见的妖怪说，从窗户阳台逃窜的妖气五颜六色，乱七八糟，活像乱世出异宝，股市大跳楼。

一句话总结：新生的妖皇脾气不好，非常不好！

唯有一只狗妖靠着单纯（傻）被允许进了6-1601。

一条大黑狗趴在地上，眼睛时不时转动两圈，妖皇已经捣腾了好几个小时，从完美的妖型到绝美的人形，变幻了无数次，总不满意，后来定格在人形，只是头上顶了一对小巧的银白犄角，弧度优美的颈脖处藏着一枚若隐若现的银鳞，像纹身。

“这个样子，她可能更容易接受。”少年的声音有种清冽纯净的感觉。

大黑狗将爪子搭在眼睛上，它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并以微弱的人类世界常识意识到问题不妥。

那个女孩子似乎拒绝妖怪的存在，而妖皇觉得问题出在造型上。

妖皇这种显而易见的暗示，可能会收到第二个花盆。

林小雅心情郁结地躺到床上，她懊恼自己的懦弱和胆怯，都走到警察局门口，几次三番要进去，脚下似乎有股力量让她无法再踏出下一步。

担心失踪的孩子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吧！

林小雅昏沉沉的睡去。

白色冰冷的瓷砖，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林小雅坐在通道椅子上，目光有些失焦地盯着亮起的手术室指示灯。

她知道这是梦，因为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十五岁那年后，只要遇见情绪低落的时候，都会做这个梦，最可怕的梦。

那天，是林小雅十五岁生日，清晨出门，爸爸妈妈说晚上给她一个惊喜。

她期待了一整天，等来的却是噩耗。

事后很多年，林小雅对那天的记忆都是模糊混乱的，最后的印象停留在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冲她招手，以及这里。

这里之后，就是生与死的界线。

林小雅僵硬地坐在这里，浑身微微颤抖。

指示灯突然熄灭，林小雅别开眼睛，捂着嘴痛哭失声。

不远处的拐角，原本欢快的少年正急躁徘徊，一道冰蓝色的结界将半妖形态的他阻隔在外面。

他在这里观察已久，大致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

林小雅的哀伤像一记重拳狠狠敲在他的胸口，

他想靠近她，安慰她。

让她不再伤心。

少年有些伤心地看着手术室，那里面是她重要的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

一波冰蓝色的光影飞向林小雅，周围的景致流沙般消失，哭泣的林小雅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少年收回妖力时，感觉到力不从心，他还想走过去摸摸林小雅。

遗憾地收回目光，少年消失在原地。

6-1601

看着变成孩子的妖皇，大黑狗天真地晃了下尾巴。

嘿，失败了！

好在没带花盆回来。

漂亮的孩子看了看变小的手掌和身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如果地上躺着一只强壮的妖怪，他会把它捶出屎。

林小雅不接受妖怪的存在，并且用从他这里继承的妖力自洽了世界观，他根本没办法让对方接受真实的自己。

这还是其次，林小雅的心理状态不容乐观，根本没有时间徐徐图之。

明天就必须面基。

只是这个样子怎么面基？

小孩的目光缓缓落在大黑狗身上，大黑狗一个激灵坐起来。

这个死亡凝视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