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垂了眼眸，没露出半点情绪来，仿若是毫无生气的木偶人一般。

“……五条先生还是先说正事吧，我还有事要做。”

“那就说正事吧。”

虽然说是「正事」，但他也全然没有要正经起来的样子，搭在知子肩上的手掌张开，再合上，隔着衣物握住了肩膀，稍稍用力像是在感受其下的骨头一般。

“知子对「荒霸吐」有什么见解呢？”

“……「荒霸吐」和「残秽」，有关系吗？”

知子维持着表情不变，过分纤细的手掩在略长的袖口之下，稍稍僵住似的虚握着。

“咒灵是从负面情绪之中诞生的，”五条悟解释着，“对神的恐惧之类的，也是负面情绪的一种。”

“所以说，这段时间盛行在擂钵街的谣言，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咒灵的出现。”

“我是负责祓除咒灵的咒术师，也正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横滨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作为异能力者的集中地，有力量在压制着咒灵的出现——”

他猛然间停顿一下，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了，知子是异能力者吗？是什么异能力啊。”

“……不是，我是个普通人。”

一直沉默着的少女平静地回答着。

“喔，”五条悟没有继续追问，“所以说，横滨出现的咒灵只有两个极端，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小者，和突破压制的强大者。”

“传言中的「荒霸吐」要么属于后者，要么是奇奇怪怪的异能力产物。”

“我知道的和传言中差不多。”

知子格外冷淡地回复道。

“但是，除了在知子身上留下残秽的那东西，我没在这地方发现其他任何符合强度的咒灵。”

握住肩膀的手松开了，他垂着眼眸，像是对裸露的皮肤颇感兴趣一样，指尖轻轻地从脖颈处划过。

“所以，知子要帮我把那东西找出来。”

“……报酬，五条先生现在陪我回黑市买点什么吧？”

陈述性语气，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也打不过，那就只能接受了。

知子侧着脑袋，抬眸，隔着墨镜对上对方的视线，提议道。

“没问题。”

他的手停留在纤细的脖颈处，虎口贴上了正隔着皮肤跳动着的颈部大动脉，手指顺着手下的轮廓合拢。

“——嗯，我的手好像还挺大的。”

五条悟低声喃喃自语着，手握着少女的脖颈，莫名的满足感涌了上来，将心脏填得满满的。

知子回到「羊」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下过雨的地面还没有彻底风干，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味道。

「羊」的基地，一个废弃仓库门口的空地上，单方面发起的争吵正上演着。

“中也很强大，所以去救他们只是一件小事吧？”

“我们也只是偷点酒喝而已。”

“中也你一定会去救他们的吧？大家可是同伴啊。”

“而且，中也你今天是和港口Mafia的人一起在游戏厅的吧？我和柚杏可是都看见了。”

“喂！那怎么可能，中也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不去救他们的吧？你难道要背叛我们了吗？”

——人类就是这样可笑的东西。

白濑和柚杏几人的声音突然之间停滞了一下，张开的喉咙像是失声了一样完全没办法说出话来。

少女橘色的微卷长发垂下，一直垂过胸口，惨白的唇角微微弯着，是似笑非笑的幅度，白皙的脸颊和颈项、风衣衣领和胸口，全是干涸的血迹。

那双钴蓝色眼眸像是凝住了一般，散着冷冷的寒意，让几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正烦躁着，准备解释点什么的中原中也也意识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转回头来看向她。

同色的蓝眸稍稍瞪大，掩不住的担忧和紧张微微显露出来。

“知子受伤了吗？哪里受伤了？没事吧？”

少年几大步走到妹妹身边，双手轻轻搭上妹妹纤弱的肩膀，视线从脸颊一路扫过染血的风衣，确认着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知子朝他扬起一个笑容，眨了眨眼眸，抬起的手用手指轻轻拽住他的袖子撒娇似的摇了摇。

“哥哥，没事的，都不是我的血。”

“真的没受伤吗？”

中原中也微微皱着眉，再三确认道。

“要是受伤了的话，我早就缩进哥哥怀里哭了。”

知子扒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了个圈给他看，沾上血迹的白色裙摆飞扬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漂亮的蓝眸微微弯出弧度笑着，似乎是努力在兄长面前露出娇俏可爱的样子。

但在本准备继续开口让中原中也现在就去救人的几人眼中，这笑意却像是催人索命的魔鬼一般，瞬时就没了言语。

“都说了，我没事啦。”

裙摆落到底端，小姑娘娇气地向他撒娇，靠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中原中也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小姑娘像是猫咪一样微微眯起眼眸蹭了蹭他的手掌，语调甜甜腻腻地拉长了叫他。

“哥哥——”

“知子没事就好。”

中原中也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让妹妹先回房间去，一再被吓到失言的白濑就开了口。

“说到底，「羊」里面，中也就只在意自己的妹妹吧？”

“那个黑手党不是说了吗？要是拿中也的妹妹去换的话，他会立马放掉所有人的。”

“够了。”

中原中也皱着眉，将知子挡在身后，蓝眸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却格外坚定地看着几人，“人我会救的。”

“知子是中也的妹妹，港口Mafia的人肯定不敢动她，最多也就是把她关起来，我们可是有七八个人被抓了，中也你能对他们的命负责吗？”

柚杏接着话，“你可是我们的首领吧？”

“我说够了。”

话音重重地落下，话语里流露出的烦躁和冷意将面前的一众少年少女全都镇住，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出口，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感到心悸的沉默。

中原中也安抚性质地拍了拍知子用力抱住他手臂的手，示意她松开。

“一切问题，我会解决的。”

不知道是在对知子，还是在对这些人说，总之就是留下了这句话，在知子乖乖松手以后，牵住知子的手离开了。

知子接过兄长拧干的帕子，把满是血污的脸和脖颈都擦干净了。

两人站在仓库一侧的水龙头边，干净的、可供使用的水源是贫民窟最珍贵的资源之一，如果没有强大的「羊之王」存在，这片基地根本就轮不到羊来享用。

中原中也再次确认着她擦干净的皮肤上没有伤痕，就对上了她湿漉漉的眼睛。

“……怎么了？”

“知子？”

“别害怕，哥哥在这里呢。”

中原中也手忙脚乱地拿过她手里的帕子放在一边，手臂环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掌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哥哥。”

“嗯，我在这里呢。”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起来，轻声回复着妹妹。

小姑娘的手穿过他的腋下，手掌扒着他的肩膀，稍稍踮起脚尖，用脸颊来贴他的脸颊。

“知子也是，一直在哥哥身边。”

“哥哥不要这么累了，偶尔也可以试着来依靠一下知子吧？”

中原中也愣了愣，很快会错了她的意思，手掌上移，狠狠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凶巴巴地威胁她，“不许自己去干蠢事，乖一点，少出去，我都可以解决掉的。”

知子被他揉得一头卷曲的橘发全都乱糟糟的，趴在他肩头不知所措。

——哥哥到底是怎么会觉得，她想要答应白濑和柚杏他们的提议去港口Mafia换人的啊？

没有得到妹妹回答的中原中也很快放柔了声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

“相信我，我绝对不可能干出拿知子去换人这种蠢事的，好吗？”

——知子当然知道，可是她的解决方式和哥哥脑补的她的解决方式可能差距会有点大。

嘛，其实也没有关系，只要在哥哥不知道的情况下解决掉就好了。

所以知子趴在他肩头，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乖乖点了点头。

“先回房间去换身衣服吧。”

中原中也松开抱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知子从哥哥的怀抱里退出来，看着他，然后扯了扯他的袖口，“我把哥哥的卫衣蹭脏了。”

“没事，我自己洗，知子的风衣一起脱下来给我洗好了。”

——至于贴身穿的裙子就还是算了，会显得他这个哥哥像是变态。

“虽然已经要入夏了，但外面还是很冷的，要穿厚一点，别再像今天这样还把小腿露一截出来。”

中原中也皱着眉，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叮嘱着知子，眼睛却从旧得泛黄的小白裙上扫过了好几遍。

——是好久以前他带着知子去买的了，当时穿着还是挺合身的，很漂亮，现在就已经短了好长一截了。

明明不是贴身款的小裙子却贴着腰腹勾勒出柔软纤细的腰肢，胸围……可能好像也不太够。

他别开视线，耳朵悄悄的红了一点，认真地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钱，过两天查完荒霸吐的事情，带着妹妹去商场可以再多买两条小裙子。

到了盛夏的时候，知子穿出来应该会很好看。

就是还是太纤瘦了一点，明明已经在监督着知子多吃饭，按时喝牛奶什么的，摄入各种营养了。

可是这副病秧子一样的身体……好像还是和最开始没什么区别。

他顺手拎起妹妹背回来的包，拉着妹妹进仓库，走到她自己的小房间。

“换身衣服，把药品放到小库房整理好以后，就去吃下午饭，晚上就别出基地了。”

知子抬着眼眸朝他笑，“我知道啦，哥哥说的话，都会认真地记住的，所以要是哥哥有事的话就快去吧？”

“路上要注意安全噢。”

中原中也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嗯”了一声答应她。

他确实还有点事，是和那条垃圾青花鱼的赌注，只是不放心妹妹回来看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