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番作妖

赵铳就站在那里,像一座即将褪尽稚涩的精致雕塑,却拥有光芒四射的魅力。

曾楼迦以仰视的角度看了看他愈发棱角分明的脸颊。

蓦地按住耳垂上那颗闪烁的蓝钻耳钉。

耳垂竟比出汗的手指更加滚烫。

他觉得是赵铳磁性的声音在半空回荡造成的血流加速,手指居然颤抖起来,耳垂上那根小小的银针刺得他手足无措,下意识不断揪扯着耳钉上的耳堵。

这枚耳钉他从高三就一直戴着,洗澡都不曾离身。

现在他冥冥中只想尽快把它取下来。

许多人开始鼓掌,赵铳的新生宣言说得十分精彩,可是曾楼迦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的耳朵里一直嗡嗡嗡个不停,手指也笨拙得厉害。

等赵铳在掌声中走下主席台时。

那枚闪着蓝莹莹光泽的耳钉,带着些血液的颜色,静静地躺在曾楼迦的掌心中间。

“曾楼迦,你的魂儿回来了吗?”戴远征提起筷子,往他的不锈钢餐盘上一敲。

“噹!”

曾楼迦涣散呆滞的瞳孔猛地一收缩,回魂了。

“我这是在哪里?”曾楼迦看看周围连吃饭都在谈笑风生的人们,才想起自己从小广场回来,就跟着戴远征到分食堂吃饭。

他的气色差到极限,仿佛亡命徒被警方布下了天罗地网后在劫难逃,细腻的额头上不停地涌出密集的汗珠。

“你是不是又没按时吃早点。”这点恶习戴远征多少是有些了解,他曾见过曾楼迦在楼梯隔间抽空吃豆浆油条的模样,跟喂鸟似的,关心地从自己的餐盘里夹出一块红烧肉,瘦多肥少,“别嫌弃啊,我觉得你这么瘦,迟早营养不良。”

曾楼迦礼貌一笑,也不好拒绝,端盘子接去了。

戴远征其实也默默观察他半天,突然说道,“我觉得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而且,你的耳垂怎么了,好像出血了。”说着,他的手伸过去要摸。

在他的手指即将碰触到曾楼迦的耳垂之际。

一双筷子横空出世,精准地夹住了戴远征的手指头。

就见赵铳笑眯眯的站在两人之间,语气似乎是没笑,有些居高临下的鄙着眼,“这位学长,你手消毒了吗?就往人家的伤口上摸?”

戴远征一脸尴尬,曾楼迦好像被雷劈了,起立要走。

赵铳一把摁在他的肩头,把人重重摁在凳子上,长腿一迈,坐在了曾楼迦的旁边。

戴远征看看曾楼迦略微闪躲的表情,又看看赵铳风轻云淡的笑容,手指在二人之间来回指点,“你们俩认识?”

赵铳把筷子摆在曾楼迦的餐盘上,“不认识啊,我就是看见这里有个空座位,坐在这里思考一下等会儿吃点什么。”

不知礼貌又犯浑的语气,跟高中时如出一辙。

曾楼迦微微挪了一下,赵铳随即一脚踩在他的帆布鞋上,暗中使了点力,换了种态度对戴远征抱歉说,“学长你别介意,我主要是坐了一天的飞机才赶上这边的开学,低血糖犯了连着情绪也不太好,要是刚才多有得罪,我现在跟你真诚道歉。”

他就是这样,讨好一个人会哄得对方心花怒放,若是讨厌一个人,会把对方欺负到无地藏身。

戴远征并非斤斤计较的人,不由关心起小学弟,很是认真地关怀着,“你这是从哪里飞过来啊?现在头还晕吗?”

“布里斯班,”赵铳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我可能需要喝点甜的东西,要不然这晕晕乎乎,摇摇晃晃的劲儿啊,怎么也缓不过来。”真是可怜的模样。

暗下把曾楼迦的脚踩得一动不能移动。

戴远征热心肠惯了,当即提议给赵铳买个喝的,赵铳假装推让几下,就随便对方走了。

戴远征前脚刚走,曾楼迦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冷冷说道,“你把我鞋踩脏了。”

“有吗?学长?”赵铳故意往曾楼迦的脚上一看,“哎呀,真对不起,学长,我说地怎么这么凹凸不平呢,还以为自己刚下飞机运动病犯了。”

说着一脸歉意,“要不然我去你宿舍给你洗鞋吧!”

“不用了。”曾楼迦微微蹙眉。

戴远征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杯草莓珍珠奶茶,很抱歉地说,“今日特供,实在没别的,你将就一下喝吧。”

赵铳挺奇怪,建筑系的老爷们还挺爱小粉红啊,再一看四周,附近吃饭的女生端着同款奶茶都在偷偷窥视向这边,他看过去时,女孩子们都红着脸捂嘴笑了。

“没事,我就爱喝祖国的奶~~~~~茶。”

他把吸管插好,滋溜溜地吸着里面的草莓果肉与Q弹珍珠,一双眼睛几乎是用同样的力度盯着旁边的曾楼迦。

曾楼迦太久没被这种过分滋扰的视线盯过,赵铳浑身散发出的挑衅气息,他坐得最贴近,感受得最真切,甚至觉得如果周围没人存在,赵铳会掀翻桌子一脚把自己踹地上。

毕竟他是心虚在前,不好多说什么。

赵铳用力地吸着奶茶。

滋溜溜……滋溜溜……滋溜溜……

他若有似无的视线,快把曾楼迦的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赵铳对戴远征抱歉地说,“学长,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但是,我能不能在这里再坐一小会儿,这里坐着太舒服了。”

“随便你啊,这里是公共场所,”戴远征又看向曾楼迦,“你怎么不吃啊,饭都凉了。”

曾楼迦已经没有任何胃口。

说时迟,那时快。

赵铳“阿嚏!”打了个大喷嚏,奶喷了一桌,险些把曾楼迦盘子里那块红烧肉吹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该死了!”赵铳垂着个脸,好似自己犯了天杀的大错,站起来对着曾楼迦和戴远征鞠躬道歉,“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请你们到外面吃饭去吧!请务必赏光。”

周围环绕的目光又增加了无数道,有人偷偷取出来手机。

戴远征说,“我已经吃好了,不然你请曾楼迦去吃吧,他早上就没怎么吃早点。”

赵铳顺势就拉起曾楼迦的手,“学长你能原谅我的粗鲁真是太善良了,我一定请你吃大餐作为补偿。”然后对戴远征说,“这个学长你哪个班的,改天我还要请你。”

该演的都演全了,该虚情假意的都抖尽了。

赵铳把曾楼迦名正言顺地往学校外面领。

众目睽睽之下,曾楼迦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早死早超生,对赵铳窃窃私语着,“你报N大实在太屈才了,怎么不去北影深造?”

赵铳回嘴,“学长说的好像认识我一样,话说,我们认识吗?以前见过?”

走出餐厅门以后,赵铳伪装的嬉皮笑脸瞬间瓦解殆尽,一种浑然天成的桀骜不驯重新覆盖了他的表情。

看起来即在身旁,却远在天边。

来往的人,不论男女,都禁不住被眼前这个衣着时髦又气质轩昂的男生所吸引,频频回头艳羡观望。

曾楼迦夺回自己被扯疼得手,报以疏冷一笑,“不认识,没见过。”

他微微瞥见,赵铳走路的姿势略微有点跛,这一发现令曾楼迦不由地上下打量起赵铳。

赵铳似乎比一年前高了些,目测应该有188cm,肩宽背阔一副模特般的优质身材,露出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有在充足阳光下运动过的痕迹,肢体肌肤间活力四射。

他的五官绝非扁平乏味的,棱角分明的线条在赵铳那张英俊不羁的脸庞上,以最完美的比例勾勒着眉眼唇鼻,一双黑如耀石般的眸子,曾经是如此地咄咄逼人,如今却是如此地沉如深潭,深不见底。

曾楼迦倏然觉察,身边的这个人,有一些像记忆里那个无法无天的疯子赵铳,但又很不一样。

一年的时间竟是如此迅速又缓慢,一眨眼可以把一个曾经亲亲腻腻的人,缓缓改造成熟悉而又陌生的样子。

赵铳伸手拦了一位同学,跟那人问了些话。

曾楼迦说,“如果请我吃饭,你问本尊难道不是更方便一些?”起码选个自己最喜欢的菜馆,待会儿接受狂风暴雨地报复前时,能先吃饱肚子。

吃饱了挨打不疼。

赵铳一牵唇,“谁说先吃饭了?”

曾楼迦摸摸肚子,“可是我饿了。”

赵铳歪了歪脖子,勾起大拇指一笔画,“先跟我去别的地方一趟。”语气十分强硬,不容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