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徒弟舞剑

秋日的阳光短暂,沈灼觉得自己和曹疯子没聊几句,日头已经逐渐偏西。他合上院门,刚转身就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娇娇咬住衣摆,往一个方向拉扯。

这是要沈灼跟着它走,沈灼被它带到后院的天井,这边正是太阳余晖照耀之时,凌霜雪躺在椅子上。温暖的橘黄|色光晕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了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像是沐浴光的神祗。

眉目如画,鸦羽如蝶。

沈灼不忍惊扰,刚示意娇娇乖一点,娇娇就松开他的衣摆,跳到凌霜雪的怀中,呜咽着蹭他的胸膛,仿佛在说它把沈灼叫来了。

凌霜雪垂眸,抚|摸它的背脊安抚它,问道:“事情办完了?”

“谈妥了。”沈灼应了一声,看着娇娇不要脸地撒娇,心里暗叹它见色忘义,这才两天,就把他这个真正的主人抛之脑后。

娇娇听不见主人的腹诽,因为灵契的关系,沈灼的实力高低会影响到它。今天消耗了太多体力,它这会儿只想美|美地睡一觉。

凌霜雪宠它,让它在怀里做窝。

沈灼走到凌霜雪身旁坐下,今日事发突然,很多事他都没有给凌霜雪提起。他不知道凌霜雪从曹疯子口中知道多少,师徒二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沈灼还是主动开口解释前因后果。

从赌约的产生到今日早归,沈灼捡了重要的说,也算是让凌霜雪心里有个底,免得双方之间有信息落差,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凌霜雪认真听沈灼所言,看着他充满自信的神态,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他对沈灼给予厚望,从来没有失望过。就算此刻他捡了个大|麻烦带回来,凌霜雪也没有斥责的意思。

看着他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凌霜雪很高兴。

或许在旁人的眼中,沈灼只是为了一点火炎叶就夸下海口,狂妄自大又不知轻重。但凌霜雪清楚,他的徒弟从来就不是莽撞之人,没有一定的把握,不会轻下断言。

他足够骄傲,亦有骄傲的资本。

不管他帮曹疯子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这对他来说都不是坏事。

此前凌霜雪还担心他急于求成,一心扑在修炼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此刻却完全放心下来。沈灼还是那个沈灼,身在低谷也不失风骨,不会因为一时的困境就失了分寸。

他游刃有余,冷静理智,知道应该如何重新融入这个世界。

“你既然有把握,就放手去做,无需顾虑。”凌霜雪从躺椅上坐起来,整理衣衫。知道沈灼没有把丹方给曹疯子,料想他是有别的顾虑,道:“论炼丹,你师伯就是最好的人选。”

时渊夜身为一宗之主,自身修为和炼丹术都是深不可测。沈灼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此刻却有所犹豫。为了一颗超五品丹药去麻烦时渊夜,不免有些大材小用。

“你要是觉得不好开口,可以把丹方给我,我来。”凌霜雪看穿沈灼心中所想,主动提出帮忙。他开口,别说是五品,就是一品丹药,时渊夜也不会拒绝。

凌霜雪出面自然要比沈灼容易很多,可沈灼心里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他之前名声不好,修为又废,接手曹疯子的病症怎么看都是自讨苦吃。

“师尊不怪我自作主张?”沈灼问道,在他看来,凌霜雪身为师尊,怎么也要过问两句,敲打一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门心思地跟着他‘胡闹’。

凌霜雪见怪不怪:“你自作主张的次数还少吗?”

沈灼以前就不服凌霜雪管教,左耳进右耳出的事干的可不少。他就不是会乖乖听话的性子,有着很强的主见。

凌霜雪不会拘着他的性格,由着他折腾。自己抢过来的徒弟,自然是不管什么样都宠着。

沈灼没料到凌霜雪会提起旧事,想到年少那点荒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落日的余晖滑过他的眉眼,他眸子在夕阳下泛起一点浅金色,深邃迷|人。

凌霜雪沉默了一瞬,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当年的翩翩少年长成丰神俊朗的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五官立体,轮廓清晰,再过些时日就该招蜂引蝶了吧?

凌霜雪这般想着,总算有了点把徒弟养大的成就感,眼底染上笑意。他抬手遮了一下头顶的落日余晖,轻声道:“火炎叶做的甜一点。”

这话没头没尾,沈灼微怔,随即莞尔:“好。”

师尊有要求,做弟子的自然会尽力满足。

白日的训练因为曹疯子的事耽搁,直到入夜沈灼才开始提炼药材。

时渊夜准备的药草多而繁杂,沈灼将它们根据难度的高低分为几大类。简单的那些他可以一股脑地丢进炼丹炉,靠控火力掌握细微的火候,同时炼制。

药材难度增幅,他能同时炼制的数量也会大幅度减少。

炉火熊熊燃烧不曾停歇,沈灼体内的灵力和精神力飞快地消耗,直到精疲力尽,神魂刺痛,他才停下来调息。等重新积攒好力量,神魂缓过劲来,他又开始炼药。

如此循环反复,经脉在两个极限之间相互跳跃,自身容纳灵力的极限也在逐渐增加。而沈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有不断地突破自我,他才能逼出身体的最大潜力。

几大筐药材练完已经是深夜,不出意外凌霜雪早已就寝。沈灼摸去后院的温泉洗浴,水中的灵力疯狂地涌向他的身体,他在水中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便感觉到浑身灵力充沛,神清气爽。

他从水里爬出来,刚捡起地上的衣服,就看见眼前的竹椅上叠放着一套新衣。在他闭目养神之时,凌霜雪来过。

沈灼拿着衣服,不禁心生欢喜。

天方未白,距离早课还有一点时间,沈灼没有回去休息。他换好衣服,在门口对着凌霜雪的房门一拜,轻声说了句:“师尊,我走了。”

沈灼知道,凌霜雪听得见,他以为他休息了,实际上他一直陪着他,只是没有露面。

黑暗中,凌霜雪勾了勾唇,揪着娇娇的耳朵道:“徒弟走了,你也该起床训练了。”

睡意正浓的娇娇嗷呜抗议,仿佛在说:主人你快点变强吧,我不想努力了。

宗门的校场占地面积极广,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正是独自一人修炼的好时候。沈灼一个人迎着月色,简单热身后,就开始温习凌霜雪教授的剑法。

明月皎皎,剑气如虹。

沈灼的剑和凌霜雪所授同而生异,他历经劫难归来,初心不改,习剑之时,剑随心动。剑招不如凌霜雪凌厉,一剑挥出,万影随性,竟有枯木逢春之势。

明月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在黑暗中翩舞,剑刃的破空之声连成一片,所有的招式越来越清晰,到最后行云流水,仅是目观,便觉赏心悦目。

一套剑法顺畅练完,沈灼挽了个剑花收剑,平顺气息。

清风拂过他的衣袖,月亮躲进云层,天边逐渐泛白。他正在心里反思刚才的不足之处,忽觉身后有些异样。

他猛然转身,只见淡淡的光晕下,授课的长老之一站在树的阴影中,捋着山羊胡,气息内敛,悄无声息,不知来了多久。

沈灼心中微惊,面上神色如常,不慌不忙地行礼道:“弟子沈灼见过秋长老。”

秋霁颔首,如今四下无人,早课尚未开始,他也没必要遵循早课的规矩,上前道:“剑术练得不错,有一点你师尊当年的风采。”

秋霁是宗门的老人,因为不喜欢掺合繁琐杂事才选择来给新弟子上课。凌霜雪封剑之前,他们还曾一起论道,算是为数不多了解凌霜雪的人。

沈灼对凌霜雪的过去知之甚少,头一次听人主动提起,莫名有些兴奋,道:“秋长老谬赞,师尊仙人之姿,宗师风范,我还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你要是不耽搁这十年,也不是不行。”秋霁未觉沈灼自谦,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沈灼哑然,秋霁又道:“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这是好事。你师尊也曾是风华绝代的天骄,全盛之时,他屈居第二就没人敢称天下第一。即便如今身体有恙,教导你也是游刃有余。”

凌霜雪少在宗门走动,但过去的故人未曾将他遗忘,再提及话语间依旧少不了敬佩之情。他们走过一段黑暗的岁月,是凌霜雪一人一剑踏破至深的囚笼,把这个世界从颠倒的乾坤中拉回来。

他迎着黑暗,带来天光,白衣染血,华发如瀑。如果这世间有普渡众生的神明,那他便是游|走尘世的化身。

秋霁神色有所波动,不管过去多少年,曾经的一幕幕都让他难以忘怀。和凌霜雪过往的辉煌相比,沈灼这个徒弟就显得不够看了。修行还是一方面,十年堕|落才叫人咬牙切齿。

沈灼敏锐地察觉到秋霁一闪而过的嫌弃,心里一面为师尊骄傲,一面又为自己叫屈。

他苦笑两声,没有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