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章穿了
洪宗十七年初,一道圣旨从京中颁下,直运往千里外的关北营。
黄澄澄的锦布上一句“二人天作良缘,特此赐婚”逼得浴血已二月有余的主将们竟在营内红了眼。
“什么‘温良恭淑,柔明毓徳’,整个大殷谁不知那长公主殿下就是个无才无德的泼辣女人,且不说配不配得上王爷,只是皇上未免太过冷情,这不是卸磨杀驴嘛!”
北庆王江廷远家世三代忠良,十五承王位,十七任主将,镇守关北三年有余,纵然关内百姓都传他暴戾恣睢,可关北将士谁不服北庆王?
如今胡人动静小了,皇上却一道圣旨让王爷尚公主,逼他交出兵权。无怪副将们都不顾尊卑破口大骂。
一旁的主角却未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只是摆摆手:“准备一下,明日回京。”
淡定地好似即将被杀的那头驴不是他一样。
这头黄沙席卷,千里之外却是姹紫嫣红。
风携了廊下种的花瓣从叉杆撑出来的缝隙中钻入屋内,和安沉香裹杂在一起,柔柔抚过榻上闭眼小憩的女子。
女子似是被这风所扰,蹙了蹙眉,而后猛地睁开了眼。
朱红木门大敞着,纯白的漫纱高高挂起,透过那漫纱,入眼是一长阶,长阶两侧每隔三四米便站着穿鹅黄纱裙、绾双环髻的女子。
怎么回事?她没死?明明方才她还在城山的盘山公路上飙着新买的车,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被岩壁上脱落的石块撞变形的车门,本以为必死无疑,怎么一睁眼却到了这?
来不及仔细看这仿古制装修的房子,她急匆匆地下了榻,冲到了铜镜前,细细端详着镜中人。
青丝如瀑,柳叶弯眉,一双眼像是会说话,含了万般风情,眼角却微挑,明明是极清纯的长相却因这一挑显出了一丝妩媚。
是她的脸没错,可她明明为了赶潮流将头发烫卷并染成了酒红色,这镜中的着紫绮罗群的黑长直是谁?
她拍拍脸,心里忍不住想:“死了还能做梦?”
眼一瞥瞥见了铜镜前的匣子里放了支露出头的粉蝶墨玉淡珠钗,心一狠,她将那根钗子抽出,往手上猛地划了下去。
“啊。”钗尖顺着藕白的手臂滑下,一道红痕立马浮了上来。
“殿下!”一个婢女急匆匆地推开了门,却发现她家主子在自残,惊呼出了声。
“就算殿下气不过王爷那般行径,也不可这样伤害自己啊。”那婢女冲了过来,夺过了殷长乐手上的钗子,跪在地抱着殷长乐的腿痛哭出声。
“什么王爷?”
方才的疼痛已让她确信这不是梦,她这是穿到什么朝代了吗?这小女孩为何叫自己殿下?
殷长乐都不敢开口问,只怕被当做夺舍的孤魂野鬼再被绑去火化,只得挑了个看似与她们两个都不相关的身份询问。
这朝堂王爷总有许多位,这样发问必不会出错。
“当然是那北庆王,他不愿娶殿下,难道殿下就愿意嫁他吗?何必任由手下人四处说闲言碎语坏殿下名声。”
想来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对这小姑娘是极好的,不然她也不敢放肆地在背后说一个王爷。
等等,北庆王?这不是她昨晚看的那本古早言情文《庶女逆袭之爱上冷酷王爷》里男主的封号吗?历史上可没有这号人物。
方才听着小姑娘叫她殿下,她难不成是穿成了这里边的与自己同名的长公主?
那这小姑娘便是...
“沁书?”
书中长公主常带在身边的大宫女名就叫沁书,方才她看这婢女从殿门口冲了进来,心里也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殷长乐听见了一声“奴婢在”。
“你先起来。”
看小说是一回事,亲身体会又是另一回事,殷长乐有些不习惯这动不动就跪的规矩。
“是,殿下。”沁书从地上站起,低着头抹着泪,显然还为从目睹主子自残中走出。
殷长乐看着眼前立着的小姑娘一时心中复杂,她明明看上去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发髻上却缀了朵老红色的花,故作老成。
“王爷...怎么了?”
既来之则安之,她得弄清楚现在剧情发展到什么时间点了。
“殿下,纵使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四处传播,您也不可轻生啊。若是殿下不愿嫁,就...去找太后娘娘,娘娘向来疼殿下,定会答应的!明日的赏花宴也不必再见那什么王爷了!”
赏花宴?殷长乐虽只看了这本文的前大部分,但对这个时间点十分有印象。
因为原书中和她同名的长公主在这之后便领便当了。
《庶女逆袭之爱上冷酷王爷》文如其名,讲的是丞相府庶女苏绵绵和北庆王江廷远的狗血虐恋,而这个“虐”字的根源就是该书中的皇帝。
这位皇帝矜矜业业地做着每一位反派该做的事,害完了男主害女主,种蛊,下毒,送女人,革官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小说开篇便是恒隆帝将关外的男主召回,下旨令他和长公主完婚。
嘴上说着只有一朝长公主方配得上北漠战神,实则打得驸马不可干涉兵权的主意。
江廷远自是不肯,先是任京中读书人宣扬长公主无德;
后又派出他门下幕僚张清于赏花宴引诱长公主,坏了她的名声;
最后便是找了急于脱离丞相府的女主演了出郎情妾意的好戏,上书皇帝请求成全他和女主的情意。
民间议论纷纷,长公主放荡又是有眼可见,江廷远兵权仍在手中,皇帝只得给男女主赐了婚。
而长公主则对皇帝而言失去了价值,婚约被退后,他便偷偷毒死了长公主,再将她的尸首沉到塘里。
待向来疼爱长公主的太后命人将之捞出时,那尸首已浮肿地看不出原貌。
皇帝也只一句轻飘飘的“长乐不慎落水”便敷衍了过去。
所以说,明日的赏花宴是男女主相识的开端,也是长公主悲惨一生的序章。
不过现下殷长乐便是长公主,她可不愿刚死而复生又被沉塘。
“嗯,本宫再眯一会儿,你先下去吧。”殷长乐淡淡开口,她需要时间理一理后面的剧情。
低头没出声的婢女却立在原地,双手绞在身前。
殷长乐看出了她的犹豫:“方才本宫被梦魇住了,才做出那般举动,现下已然清醒了,不必担心。”
“是。”沁书虽担心主子再生意外,却也不敢违令,只得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殷长乐见门合上,便躺到了床上,抹了把脸,仍对穿书这事接受无能,世上叫这个名字的千千万,为什么被挑中的是她?
虽然重活一遭不是坏事,但她这身份,一着不慎便就是个“死”字当头。
哎,心累。
她狠狠锤了床板一下,却又怕将沁书招进来,动作做到一半硬生生止住,心里忍不住埋怨要是抽卡游戏她有这么欧皇就好了。
赏花宴必定不能和那张清有任何牵扯,不然出事的就是她。
而男主和皇帝都是不好惹的,一个自带主角金手指,一个本就是这个世界最高掌权者。
皇帝必定知道江廷远是个心狠手辣的,却仍将她往火坑里推,赐婚失败后又是直接杀了这个侄女。望皇帝念在亲情份上保她一命,必定是不可能了。
至于北庆王,原来的长公主这以前从未和他见过面,倒是可以试着拉拢。
他要退婚,却不能自己提出,否则就是贪兵权,是大不敬。我若主动提出退婚一事,再以此为交换条件,让他保住我的命。这总该行了吧。
殷长乐在心里有了计较。
三月芳菲,御花园的花也开得绚烂,赏花宴宴请前朝后宫,是个再好不过的攀谈结交权贵的机会。
任谁遇上重生到一本书里这事,也是睡不安稳的。殷长乐感觉眼刚一合上便被沁书叫醒,说是到了时辰。
随沁书和另两个婢女给她梳妆打扮后,殷长乐就带着一干人去了寿安宫。
太后虽辈分高,但于深宫宝物中浸润,自是不显老态。见殷长乐一大早便过来,心中甚是欢喜,忙拉了她到身边坐下。
“皇祖母,想来宫外的流言您也听到了,儿臣也自知配不上北庆王,今日便会去请皇叔收回成命。宴席上皇祖母也不必再安排儿臣与那人相见。”
一番寒暄后,殷长乐咬了咬嘴唇,装出一副委屈样,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婚事未解决之前见北庆王,和赴死有何区别?
“胡说什么,是那个灾星配不上你,哀家也说不嫁得好,你先前还非得见。不过这事儿你不必管,哀家去和皇上提,才不算落了你的名声。”太后拉过她的手,想起北庆王江廷远的凶名,有些轻蔑。
一个在外头打仗的外姓王爷,刚出生便克死了母亲,没几年克死了父亲和亲祖母,这样一个扫把星哪里配得上长公主。
殷长乐听了这话有些激动,这不就结了么。
她真是个宇宙无敌小机智。
祖孙二人说着话往御花园方向走,临行一半却出了岔子。
太后身边的嬷嬷请罪说忘了取太后要定时服送的丹药,得回去取。
太后闻言脸色变了变,到底没说什么,让那嬷嬷快去快回。
那嬷嬷应了声,沿着长街走了一段路后拐了个角,却不是往寿安宫的方向。
“她真这么说?”身着墨色锦袍的男人立在一棵桃树下,手指轻捻着落到指尖的花瓣。
“长公主一早便来了寿安宫,奴婢亲耳听见。”那本要去取丹药的嬷嬷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立在男人面前。
“行,你回去吧,时间长了惹人生疑。”男人摆摆手让嬷嬷褪下。
这个长公主,倒是有点意思。等会得找机会会一会。
思索着,一道暗影从屋檐上落下。
“王爷。”来人一身黑衣,玄甲蒙着面,单膝跪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