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救王鹿……”傅清唯心里有个猜测，“因为她……记住了你？”

老鬼笑了一声，他的脖子嘎吱作响，声音由小变大，过了半天，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哪里记住了我啊……她还小……”怎么会记住一个未曾露面的老鬼呢？

只是她心里对他抱有一份敬意，仅此而已。

“她第一次随着她父亲来标山（上坟）的时候，还……”老鬼伸出了手，比了比，“才这么高。自此以后啊，每年都会偷偷跑过来，有时候是个苹果，有时候是一块糍粑……”

老鬼后面没有说了。

但是傅清唯理解了，或许正是因为王鹿的这些赠品，才让老鬼存活在这黄渡之中，有栖身之所。

“所以一旦发现王鹿有危险，你出手救了她对吗？”傅清唯问。

老鬼点头：“那天晚上，我发现上山的是那小女孩儿，跟了上去。但是不久之后，你就来了。我担心你不敌那狐仙，就给你指了另外一条路。但是没想到，你还是和他碰上了。”

傅清唯一下子想了起来，那天他是被人推了下去的：“推我的人是狐仙？”

“或许是看到你对它有威胁，所以它动手了。”老鬼陈述，末了他又请求傅清唯，“既然你对它有威胁，那么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村的村民，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傅清唯看着老鬼问道：“你不是恨那些村民么？这次不如借狐仙的手，把他们除了个一干二净不是更好？不记祖的人，为何要救他们？”

傅清唯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真相，没有等到老鬼的回答便起身了，他用大拇指摸了摸手上的糖包，准备从黄渡之中离开。毕竟黄渡是属于人间和阴路的交界处，活人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对身体并无益处。

他看着面前不说一话的老鬼，心里觉得人可真是个有意思的生物。

可以自私，可以怨恨，但是心里头又总存在着一些善意。

他道谢了，正准备走出老鬼的住所时，身后又传来了那似枯枝的声音，只是这次，声音里多了些沧桑。

“我是恨他们的，恨他们因为我死了就不记得我。怎么能不恨？我是存在的！可是、可是他们都忘了……”

死了也就不存在了。

活人希望忘记已死之人，因为这样就不会怀念，不会再体会伤心。可是已死之人，却又时时刻刻希望那些还生活在世上的亲人朋友能够想到自己，这样的话，他们就依旧还存在这个世界上啊！

傅清唯听到了这句话，停下了脚步，嘴角弯了起来，没有说一句话，从这黄渡中离开了。

只是他刚一出门，老鬼的住所又变缥缈了几分。

傅清唯想，他剩下的时间可能也就十几天了。

从他进村开始，他发觉村子的存在其实就这个世界而言，是人类发展中温馨的存在。他不知道城里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但是从他的角度来看，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师傅。

而村子不同。

几十家人住在一个村里，家家户户有来有往，一家的小孩儿走家串巷其实相当于村里所有成人的后辈。在夏季的时候，这个深处在大山中的村子，总会有凉风的吧。那个时候，每家每户都在门口坐着纳凉，手里拿着蒲扇，小孩四周跑着去抓萤火虫……

不知道为什么，傅清唯一想到那个场景，心里头似乎有什么就要喷薄出来，一股温情就沿着他的心脏游走在他身体的各处。那个时候，人们生活和乐，没有阶级贫富的差距，傅清唯觉得那个场景，存在于他的脑海中，已经很久很久了。

傅清唯从黄渡出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算了算时间，他在里头应该只待了两个小时左右，但是外界流逝的时间差不多有十个小时，这两个不同的空间里头，时间的流速并不一样。

他急急忙忙地走下了山，朝着村子走去，准备今天晚上就解决了这狐仙。毕竟他在这里耗费的时间太长了，他还得赶紧去城里赚钱，然后翻修寺庙，看看老和尚再怎么让他出门游历！

傅清唯的脚程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回到了村里。他刚从山上一下来，就遇见了村长。村长这回看到了傅清唯不像之前似的巴结他，反而有些躲躲闪闪的，生怕傅清唯要问他什么问题。

傅清唯哪里看不出来村长这点小心思，没理会村长，直接朝着王红的家里走去。

刚一走进王红的家，王红就拉住了傅清唯，神色有些犹豫。

傅清唯见状，说道：“大姐，你有什么话就直接同我说吧。”

王红听了傅清唯的话，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小师父，你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天天看着你跑前跑后，忙得脚都不停，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傅清唯抬眼：“什么事？”

“……我们村子里，大家都瞒了你一件事！”王红开口，“在王鹿祖爷爷那一辈，我们村里养了狐仙。”

“这个事啊……”傅清唯笑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是谢谢王大姐你了！”

王红有些不解，问道：“小师父，这件事在村里是大忌，传到我们这一代，村长明令过的，不准对外人提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清唯肯定不能直说自己去见了他们的老祖宗，于是打个哈哈想混过去。刚巧王鹿这个时候来了，傅清唯问王鹿：“鹿鹿，你每年总去山上放了一个苹果，对不对啊？”

王鹿睁着双眼，点头。

傅清唯笑了，看，薪火相传，虽然总有人忘记，可是谁能保证不会有下一辈的人记得呢？

傅清唯准备去找村长准备点东西，今晚需要用。

王红看着傅清唯离开的背影，一只手用力的把王鹿扯了过来，问道：“你去山上放这东西做什么？”

王鹿不理解为什么妈妈一下子变得这么凶，而且她的手被扯得好痛啊，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我、我就是看着爸爸带我去了……所以我也想去……”

王红听了，心放下了。谁知道这山里有什么东西啊，这孩子如果瞎跑出了什么事，自己丈夫又不回来，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她不能让自己女儿遇到危险。她开口问道：“那鹿鹿以后不去了，好不好？”

王鹿听到自己妈妈的语气又变温柔了，鼻子前哭出来的鼻涕泡一下子就破了，乖乖点头：“妈妈……妈妈你别生气，我不会再去了，鹿鹿以后都不去了。”

王红满意的点头。

再说傅清唯这边，糖包已经从他手上飞了出来，就绕在傅清唯的周围，吱吱叫个不停，翅膀忽上忽下，动作幅度快得不行。傅清唯一看，乐了。

他问糖包：“你怎么这么高兴呢？”

糖包扭头：“吱吱！”不告诉你！

傅清唯作罢。

他向村长索要一些未写过的裱纸，充当画符的材料，随后又要了些朱砂，还拿了一把伞。

傅清唯拿到这些东西之后，找了个空旷无人的地方，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到就可以看到黑潭。

他看着那平静无波的湖面，想到了昨晚看到的那个躺在棺材里的男人，心脏一阵悸动。

走神了半晌，傅清唯才恢复了精神，对着那湖面说道：“不出意外，我明天就要离开了。等我赚够了钱，再回来看你！”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湖底那个石洞开始剧烈地的抖动起来，本来吊在洞顶的蝙蝠像是冰雹一样，快速的落在了地面上，它们发出了“亚亚”的叫声，似是疼痛，又似乎是在进行某种欢迎仪式。

声音由大变小，傅清唯仿佛之中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而本来在他身边飞来飞去的糖包，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下子就朝着傅清唯飞来，扒住了傅清唯系在自己腰上的袋子，分明是想要逃进去躲躲。

傅清唯见状，急忙的打开了那个袋子，让糖包飞进去。

他凝神敛气，想听听那是什么声音，可是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四周一片安静，连草虫的叫声都没有。

他不知道的湖面，比糖包的反应还激烈的湖底的蝙蝠，它们发出的声音都渐渐变小，随后安静了。

大概几秒之后，那具暗红色的棺椁一下子动了起来，紧接着，棺材盖一下子被震开了，里面的人睁开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