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两人聊了一会儿,俞婉妙和俞婉湘却还未回来,俞婉言往前头望了望,却听得四周忽然都安静下来了。
俞婉言有些莫名,梁曼语却道:“那一位来了。”
那一位?俞婉言顺着梁曼语的目光望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环佩玎珰之间,一位雪衣丽人缓缓行来,行走如云,仪态万方。直到看到容貌,恍若江南一川烟雨,满城诗情画意,都到眼前来。
众人恍如做了一场江南烟雨梦,直到听了一声清咳,方才清醒过来。丽人以扇掩面,径直走到最前面的屏风去了。清咳的俊秀男子朝周围一笑,也跟着上去了。
梁曼语感慨:“世人都传尚书令的嫡女犹如洛神临世,嫦娥再生,今儿才算是见识到了。”
俞婉言心中轰然一声,手指掐进肉里。她早该猜到的,有这般容颜气度的,只有温家温如仪。而也正是这般容颜气度,方才令殷远思记挂一生,恋恋不忘。
屏风里本来坐在边角,与夏绮烟说话的俞家姐妹望见忽地来了一个雪肤仙姿的姑娘,不由得站了起来。那姑娘很和气地点点头:“两位妹妹不必多礼,坐罢。”
夏家大姑娘夏绮雯笑道:“盼星星盼月亮,仪姐姐总算来了。两位公主正在凤来阁里休息,我这就着人去请,她们见了仪姐姐,也会高兴的。”
温如仪吐气如兰:“既然她们在休息,就不必特特去说了。等蹴鞠开始,她们自然会来。”
温如仪身后的俊秀男子叹了一声:“每回跟着姐姐,大家都看不到我了,罢罢罢,我为自己一大哭!”
“哟,还未看到蹴鞠,看温二公子哭一哭,也算是解闷了。”夏绮烟掩嘴笑。
“唉,以后我得独自出现才行。”
夏绮雯看了一眼蹴鞠场:“温二公子还不去换服装,若是输了,温大公子保持了两年的红队魁首,可就保不住了。”
“我这哥哥啊,尽给我出难题。”温浥凡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夏绮烟朝俞婉妙使眼色,俞婉妙便知以她们的身份,不便再多留,识趣地行礼走了。
温如仪问:“这两位妹妹是哪户人家的女儿,怎么从未见过。”
“只是一个漕运使同知的双生女儿,姐姐未见过也是平常。”夏绮雯一句话带过。
“双生女儿?倒是不怎么相像。”
夏绮烟笑道:“当初若不是她们自己说,我也看不出来是双生的。想当初大姑姑和小姑姑,这般相像--”
“烟儿!”夏绮雯目色转冷。夏绮烟倏然顿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呐呐闭嘴。
理了理衣袖,夏绮雯正要拿话岔开,只听得远远有一把尖细嗓音唱道:“皇上驾到!淑妃娘娘驾到!淳王殿下,翊王殿下,沂王殿下,宜乐公主,宜平公主驾到!”
众人皆惊,呼啦啦跪了一地。俞婉言余光之间看到华丽裙摆一道道划过,略微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传来:“众卿都平身,今日是一年一次的风雅盛会,切莫因着朕的到来,过于拘束,反为不美。”
众人三呼万岁,缓缓起身。俞婉言微微抬眸,圣驾离得太远,只看得到大致的形貌,周围乌压压坐了一群人,其中有一个小孩子,由乳母牵着,不甚安分,应该就是皇上与夏淑妃幼子,年六岁的沂王殿下。
身边俞婉妙喃喃道:“淳王殿下,翊王殿下也来了啊。”
俞婉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两位殿下的下首,还立着一人,身高体健,昂扬如松,不是殷远思是谁?
心中凛然,别过头去。
安宁侯夏照引着皇上入座,垂首道:“陛下,一切准备就绪。”
夏淑妃笑了笑:“侯爷和之昂辛苦了。”
“此乃风雅之事,老臣与犬子乐在其中,未有丝毫辛苦。”
陛下看着下面平整的蹴鞠场地,还有周围已经坐满的女眷,吩咐:“望儿,灏儿,之昂,远思。你们下去换好衣服,就开始罢。”
淳王元明望瞥了一眼翊王:“这一次浥尘不在,红队缺少一员大将,这魁首,怕是要易主了。六弟,你说是不是?六弟,六弟?”
翊王元明灏收回目光,嘴角微扬:“五哥,虽然你们蓝队有殷将军,可是我们红队也都是高手,究竟胜负如何,场下见真章。”
“好,我们走。”
“等一等。”宜乐公主元琼真眼珠一转:“不如我们先看看,在场的女眷,是压红队赢得多,还是蓝队赢得多?”
“三皇姐,两位哥哥都在,女眷们哪里敢投呀。”宜平公主元琼微压了压鬓间的绿牡丹。
“三公主就别打趣了,你难道没看到,多少女儿看着两位殿下红了脸,哪里还投的出去。”夏之昂笑眯眯的。
杨公公也凑趣:“可不是,若是奴家是个女儿身,看见两位殿下龙姿凤章,也会面红呢。”
皇帝哈哈一笑:“你这老奴!”
众人都笑起来,小殿下元明湛忽地指着前方道:“母妃母妃,我要那个,我要那个蝴蝶,快叫她拿过来给我玩。”
夏淑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原来是远处一个头戴浅紫牡丹的姑娘,腰间别了一串蝴蝶配饰,每只蝴蝶都不同颜色,五彩玲珑。
“这孩子,真是眼尖,这么远都看得见。那是别人的,怎么好给你玩呢。你想玩,宫中多少好东西,都玩不够。”
小殿下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肯依:“不,我要,我就要。”
夏淑妃被缠得没法子,宜乐公主道:“这有什么,叫她拿来不就行了。素琴,你去说。”
“等等,素琴。”夏淑妃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点翠蝶翼金簪:“这个拿去,赏给那位姑娘。”
素琴领命去了,宜平公主忽道:“咦,她旁边的那一位,头上簪的牡丹和仪姐姐是一样的。”
殷远思本来与夏之昂、两位王爷行礼了准备退下,闻言不仅往公主们议论的方向投去一瞥。果然的,簪的花和温如仪一样,是一朵纯白牡丹,虽然也算清新娟丽,却不及温如仪万一,颇有些东施效颦的嫌疑。
皱了眉,忍不住又朝温如仪所在的屏风望去,屏风下面,露出她的一角裙裾,白色花瓣一般纯洁无暇。
“楚阔,请罢。”翊王做了个请的手势,似笑非笑。
殷远思心下微漾,方才翊王的目光也时不时投向温如仪所在的方向,莫非那些传言,是真的?
“楚阔?”
“王爷请!”殷远思朝翊王一抱拳,两人并肩去了。
梁曼语正与俞婉言说话,冷不防从上面下来一位宫女,说是小殿下看上了她腰间的配饰,淑妃娘娘用簪子来换。梁曼语连忙解下蝴蝶配饰,恭恭敬敬接了。
东西到手,小殿下十分高兴,拉着乳母的手去外头玩耍。杨公公笑道:“陛下,既然三位殿下都走了,那么老奴去收花了。”
蹴鞠大会之中,女眷以头上的牡丹花作为投注,压宝各自心仪的球队,若是压的球队赢了,下注者会得到皇家的赏赐。这对众位女眷来说,是一份荣耀。
俞婉妙取下头上的牡丹花,放在手里捏了捏:“这一次蓝队有殷将军,怕是势如猛虎,在场的女眷,怕是大部分投的蓝队。”
俞婉湘点点头,前两次红队翊王与温家大公子温浥尘配合默契,而殷将军都征战在外,没有参加,红队得以连胜两次。这回么,红队着实悬了。
接花的宫女从上个屏风过来,行礼:“请姑娘们投花。”
俞婉妙一看蓝队的托盘上花压得满满的,红队却是空无一朵,与俞婉湘相视一笑,皆投了蓝队。错眼间,一朵白色牡丹,轻轻地落在了红队的托盘里。
这下连宫女都有点惊讶,梁曼语看着俞婉言:“妹妹不再考虑考虑?”
俞婉言道:“这托盘空空的,看着有些不忍。”其实,她一点也不想投给殷远思。
俞婉妙嗤笑一声:“姐姐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走的是众人皆醒我独醉的路子。”
梁曼语取下牡丹:“我陪着婉言妹妹压一注罢。”
俞婉妙撇撇嘴,俞婉言这一次来,倒是结交到了朋友,不过是个五品谏议大夫的女儿,有什么稀罕的。
俞婉湘拉一拉俞婉妙的袖子:“二姐姐,两队进场了。”
俞婉妙连忙坐正,不再理会俞婉言和梁曼语。俞婉言抬首看去,只见两队换了一蓝一红的胡服,个个显得气清神足,器宇轩昂。有不少女眷偷偷红了脸,以扇掩面。
两队在场边站定,相互抱拳。击鼓者等着皇上一声令下,就击鼓表示开始。皇上面含笑意,正要开口,只听得一醇厚声音由远及近,缓缓流入:“浥尘来迟,请陛下海涵。”
这声音犹如林下流泉,又如风吹松动,说不出的低沉好听。流入耳中,恍若饮了一杯陈年纯酿,情不自禁地想饮更多。
俞婉言一抬眼睫,场外缓缓走来一位青衣公子,脚步清浅,如同行走在高山流水之间,一派水墨画般的闲适。等到青衣公子走近,众人忍不住吸气,衣袖拂动之间,露出一张皎月清霜般的脸,仿佛是世间最好的画师一笔一笔细细描摹,才得出来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