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温如仪走了一?段路,忽地想起?了什么,对?香蘅道:“我的披风好像落在宴会?上了,你去找一?找。”

香蘅想了想:“娘娘只带了一?件鸦青色绣白梅的披风,奴婢已经拿回?来了。”

我总觉得还有一?件,你去看看罢。”

香蘅只得带了个宫女折身返回?花园,遣走了最细心的大宫女,温如仪又陆续用借口打发掉了身边的其他人?,独自折身,在暗处换了一?身夜行衣,匆匆往俞婉言的方向去。

今夜,一?切都会?结束,端庄贤惠的王妃,完美无瑕的仙女,她已经做够了,她用尽所能回?报父亲的养育之恩,已经不能做到更好。

她本该是个饿死路边的孤女,是温府,给了她一?个归属,她心甘情愿为父亲做一?切事,只求他得偿所愿。这是父亲应得的,也是文家应得的。

“如仪,我真怕这是一?个梦,梦醒了,你就不见了。”大婚次日,身边之人?将她密密地拥在怀中,甜蜜呢喃。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回?抱他。

翊王珍惜她,尊重她,爱护她,她并非铁石心肠,偶尔也挣扎动摇。好在翊王后来,纳了侧妃和通房,她失望之余,是如释负重的解脱感,皇室之中,怎么会?有真正专情之人?,是她妄想了。

从?此之后,她愈加心无旁骛地未父亲办事,有时候就算明?知道会?暴露,也去涉险。父亲责怪过她一?次,她心里却不害怕,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如仪,你等等。”

一?个身影无声?地拦在温如仪面前,温如仪一?抬眸,就看见了殷远思刀削斧刻般的脸,心中不觉发冷,她根本就不是殷远思的对?手。

“我不是来拿你的。”殷远思深深地看着温如仪:“若是你无处可?去,请去伊阙寻我,我会?护你一?世周全。”

温如仪心头一?颤,年少时被?她掐死在萌芽之中的悸动,又有苏醒之态。那时候她刚刚得知自己并非父亲的亲生女儿,虽身处繁花锦绣之中,内心却一?片焦躁。

直到遇见遭遇巨变,却坚定如山的殷家少年殷远思,她不可?言说地,暗自心折。比起?他的浴血奋战,她这一?点点身世之痛,压根不算什么,再说,她还有不知真相?,真切关爱她的兄长和弟弟。

然而,她身负重任,与殷远思注定绝无可?能。于是,她强迫自己埋葬这段无人?知晓的少女心事,久而久之,连自己也忘记了。

殷远思说完,也不停留,纵身飘远,似乎并不奢求回?应。温如仪僵硬的手指动了一?下,又默默攥紧,重新融入夜色之中。

冷宫的轮廓慢慢地出现在她面前,犹如一?只被?遗弃的沉睡的猫,可?怜地缩成一?团。俞婉言在暗处蛰伏许久,看到温如仪来了,心下一?松,迎上去低声?道:“我还怕你无法脱身,现在好了,咱们这就走罢。”

温如仪除下面巾,冷清的面容在夜色中依旧美丽,她引着俞婉言来到了一?个狭窄的枯井前:“你坐在桶上,我摇轱辘送你下去。”

“我先走?”俞婉言拉过温如仪的手:“你在后头,谁把你摇下来?”

“我有功夫。”温如仪慢慢地推开俞婉言:“你不必担心我。”

俞婉言相?信了,木桶左右摇晃,她使劲攀住绳索以?求平衡。下到一?半,果然看到井壁上有个凸起?的石头,大半部分,被?青苔掩盖。

“我看到机关了。”俞婉言道。

“这个机关只进不出,你爬过去的时候小心一?些。”说完这句话,温如仪耳尖一?动,外头,有人?来了!而且是很?多人?,走得急且快。

“如仪,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幢幢的火把点亮了冷宫外面的夜空,温如仪看了一?眼兀自不知,艰难爬进小门里的俞婉言,咬了咬唇:来不及了!

俞婉言的脚刚越过小门,小门就刷地合拢,差点压住俞婉言的裙角,俞婉言在逼仄狭小的通道里等了一?会?儿,胸口发闷,还是没有等到温如仪下来。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俞婉言心头一?跳,开始在左右随意摸索,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温如仪说这里只进不出,果然如此。

颓然往墙上一?靠,耳边忽有声?音传来,俞婉言心中一?喜,原来这里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俞婉言挪了挪,把耳朵整个贴上去。

“如仪,你真的要走?”是翊王的声?音,不知是不是错觉,堂堂一?个王爷,声?音竟然有点抖:“你为你父亲做事,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温如仪默了默:“你身边有佳人?相?伴,少我一?个没什么。再说,过不久,梁曼语就会?为你生下长子长女,你就要当?父亲了。”

“如仪,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娶她们,都是为着试探你,可?每次试探,都让我挫败。如仪,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误会?你下药害曼语?我都查出来了,那一?切,都是香茗做的。对?不起?,我冤枉你了。”

“你不必对?我道歉,香茗身后之人?,你我一?清二楚。你记在我头上,也没错。”

“不,你是你,温览是温览。如仪,温览注定成不了事,你留在我身边,我可?护你一?世平安。”

“我父亲如何了?”

“你以?为父皇是面团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宫廷里里外外多少人?安插了势力,多少人?心怀不轨,父皇一?清二楚。他是磨好了温览这把刀,要把里里外外肃整干净,而温览,最终的下场,大概也和他的先祖一?样!如仪,你只有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因为父皇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我铺路!”

“三言两语,我会?信你?”

“温览也算有本事,一?个时辰之前羌国有异动,殷远思连夜率军赶赴边关。呵呵,可?是他不会?想到,殷远思只是奉了父亲的密令,虚晃一?枪罢了。还有,京城周围州县的兵力,早就在一?个月之前秘密进京,再加上御林军拱卫,温览聚集的那点子乌合之众,如何能够抵抗,左右是个死罢了。”

俞婉言心头巨震,这般说来,父亲犹如瓮中之鳖,凶多吉少,而温浥尘在皇宫之中,还能脱身么?

这厢俞婉言心烦意乱,那厢翊王还在耐着性子劝说,见温如仪依旧不为所动,声?音渐渐焦躁:“如仪,他根本不是你的生父,你何必如此!”

温如仪声?音有了波澜:“这个你们也查到了?”

“你本来就知道?那你还甘愿为之驱使?温览根本就是把你当?成了棋子,他的计划之中,根本没有顾虑到你,为你制定生路。”

“养育之恩,理当?报答,我无话可?说。”

“养育之恩?”翊王冷笑一?声?:“你是被?他从?亲生母亲的怀里抢过来的孩子,你亲生母亲为此,抑郁而终。哦,忘了告诉你,你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双生妹妹,你都见过的,就是俞融和俞婉言!”

俞婉言心中一?阵轰鸣,仿佛被?惊雷劈中,焦白一?片。她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的!为什么她和温如仪的侧颜相?似,为什么上一?世,就算殷远思因着温如仪把她当?替代品,她也丝毫没有怨恨过温如仪。

因为温如仪是她的亲姐姐呀,她们从?母亲的腹中孕育开始,就相?依相?偎,一?同长大,一?同剥离出来,面对?这尘世。

而现在,姐姐就在外面,她却无法出去,亲口相?认!俞婉言使劲敲打着周围的石壁,双手都划破了,鲜血淋漓。却听得外面一?声?惨淡的大呼:“如仪,不要!不要!”

“殿下,您冷静一?些,火势一?下就窜起?来了,您不能进去!”

火势,什么火势?难道温如仪为了不让翊王发现她,引火烧宫?俞婉言的心似乎也被?大火灼烧了,绝望地大喊:“姐姐,姐姐,你下来!你下来!”

她在爹爹墓碑前发过誓,一?定会?把姐姐找回?来的,如今姐姐就在外头,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神思狂乱之间,后颈忽地一?阵剧痛,俞婉言昏了过去。

迷迷蒙蒙之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隐隐约约有人?交谈,俞婉言听得到,却无法睁开眼睛,仿佛被?重物压着,一?直推不开。

“婉言已经昏睡了五天了,还是不醒,这可?怎么好。”

“暮雨,莫急,她是一?时惊痛怒悲齐聚,伤了肺腑,自身的心神封闭修养。我们几位堂主一?齐会?诊,已同你说过,无性命之忧呀。”

“如仪,我可?怜的如仪,她事先准备断后的桐油,却烧了她自己!”

“暮雨,你切莫再哭了,再哭下去,这双眼睛就要不得了。”杜霜城深深叹一?口气:“眼下还有要紧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姐姐——”俞婉言听到自己嘴里溢出了一?声?呢喃。

“婉言醒了?”萧暮雨大喜,试了面上的泪,扶着俞婉言起?身:“要喝水么?你昏睡了那么久,肯定饿了,想吃点什么?”

俞婉言紧紧地抓着萧暮雨的袖子:“姐姐呢,我的姐姐温如仪,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