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假戏真做【四】
江千舟不敢置信,他连脖颈上抵的剑都顾不上:“你说什么?”
他目光如炬,射向一旁垂眸站着的盛昭。
少年安安静静的立在原地,不仅没出声反驳,也没有半分惊讶。
盛昭也在发怔,只是眼眸半垂,眼睑投下的阴影挡住了他眼底的神色,才叫江千舟没有发现异样。
他控制着面部表情,底下的手指不受控地缠在了一起。
什么道侣?
什么夫?
盛昭轻轻眨了眨眼,有些搞不清状况,他只是单纯的发懵,心里没有半分旖旎之情。
因为他知晓,邬钰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纵使是这么暧昧的话。
邬钰反问:“你不信?”
江千舟冷笑:“我当然不信。”
因为整个修真界都觉得无妄仙尊不可能会有道侣,怎么可能呢?活像天上仙一样的无妄仙尊会喜欢人?可别讲这种天大笑话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轮清冷的月永远都跟火沾不上任何关系。
而爱欲是比火更能灼烧人神智的东西。
可现在,就在江千舟眼前,他亲耳听到邬钰一字一句地说:“不然你以为,我养个徒弟为什么像对道侣那般珍重?”
盛昭捏紧指间,师尊演的是不是太过了?
江千舟怒意加重,他用森冷的视线邬钰与盛昭,那眼神是冷冰冰的怒,像是蛰伏的毒蛇。
邬钰收剑,他上前半步,挡在盛昭身前:“还不信吗?”
盛昭还没反应过来,他面前就投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冰凉的指尖微微挑起他的下颔。
宽大的袖袍落在他身上,层层叠叠交缠着他的白衣。
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人就俯下身,贴面过来。
盛昭呼吸一屏,只差一点点,他与邬钰的鼻尖就能相碰,唇珠就能贴上邬钰的唇。
他们气息交缠,一呼一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暗香与冷香暧昧地交融。
盛昭压下内心的波动,挑了挑眉,无声张唇:“师尊?”
邬钰轻“嗯”了一声,很轻很轻,就像是亲吻之后,餍足的一声叹息。
尽管做出这么惹人遐想的姿势,发出情动的声音,邬钰依旧是淡漠着一张脸。
情绪毫无波动。
只有离得近的盛昭才能看清,邬钰藏在发缝间的耳悄悄爬上了一抹红。
盛昭继续无声:“师尊,你耳朵红了。”
邬钰眼中恼意一闪而过,抬手遮住盛昭的眼睛。
在视线被剥夺的一瞬间,盛昭看见了邬钰身后江千舟目呲欲裂的表情。
气到表情都失控了。
江千舟眼睛被刺得生疼,方才邬钰当着他的面,转身抬起自己徒弟的下颔。
就在他的眼前,将他前一刻还想亲的人,放肆吻着。
这是活生生的挑衅!
他如何不怒?
滔天的怒火灼烧着江千舟的神经,搅昏了他的神智,他拔剑,对邬钰出手了。
是当年名扬天下的一剑破九州。
黑暗中的盛昭只觉一瞬间仿佛到了禁闭室的寒潭深处,寒冷直入人心,冰得他牙齿发颤。
下一刻,有人抱住他,给予了温暖,驱散了那阵寒。
邬钰将盛昭按在自己怀中,身后用灵力展开屏障。
锵——
金石相撞的声音骤然响起。
砰地声,屏罩猛然炸裂开,碎成千万片。
而江千舟的剑意势如破竹,直击邬钰。
毕竟是江千舟的全力一剑,不是轻易就能抵挡住的。
邬钰轻叹了声,总算提起精力,认真应付身后的江千舟。
月光交织成线,光影在浮尘的空气中缠绕住无形的剑意。
龙吟虎啸之声从剑意中不停迸发而出,一开始还带着战意,不消多时,就渐渐削弱。
在时间的流逝中,剑意被光吞噬了。
这就是无妄仙尊的恐怖之处。
没有人能逃得过光影的织网,光无处不在,影随行相伴,只要被捕住,就注定被它们吞食同化,成为养料。
邬钰的剑可能不是最精,但他的术法无人能敌。
江千舟见到邬钰这一手时,就彻底冷静了下来,心底的愤怒还在燃烧,却不得不死命克制。
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对邬钰出手了。
有宗门在,邬钰杀不了他,但是要他重伤却无人敢言。
也只有邬钰自己才知晓,他抱着盛昭腰间的手在发颤,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忍住没回首将江千舟一剑杀掉。
他垂下眸,藏住眼底的恨。
邬钰不着痕迹在盛昭发间轻轻落下一吻,带着痛惜与怜意。
若是可以,他也想将江千舟关在寒潭十几年,让他也体会体会冷到彻骨的疼痛。
盛昭被埋在邬钰怀里,闷声:“打完了吗?”
邬钰“嗯”了声,轻声:“走吧,回家。”
邬钰牵住盛昭的手,就像他当年牵住盛昭,将人带回剑宗一般,带着盛昭离开了元清峰。
他一直都知道,盛昭想做什么。
盛昭被邬钰牵离,离开殿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江千舟执剑撑地,对着他勾起一个阴鸷的笑,目光森寒,就像毒蛇猛兽狠狠盯住了自己的将要逃出手掌心的猎物。
盛昭头皮发麻,却更加兴奋,他眼神玩味地勾起一个笑,就转回了头。
他没猜错的话,江千舟想必要气炸了。
用跟别人亲密,去刺激现在心底已经对他有些欢喜的江千舟,也是不错的点子。
——
江千舟冷眼看着他们身影消失,胸口剧烈起伏几下。
很好,他被这个小狐狸耍得团团转。
最可恨的是,他一想起盛昭,心悸仍会生起,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脑中想起邬钰那句“道侣”,心中就缓慢爬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怎么可能呢?
可方才的亲吻又做不得假。
他上一刻还以为盛昭是他的妻,触手就可染指,能轻易满足心中□□。
下一刻就被邬钰狠狠扇了一巴掌,告诉他,他只不过是盛昭的随手玩物罢了。
那一巴掌打得他疼到了心底。
他平生第一次心动,就只不过是个笑话。
很好,很好!
江千舟抬手猛然劈出一剑,剑气斩到空地上。
怒气却更盛。
——
心跳得厉害。
邬钰手指僵直,他欲盖弥彰:“一时之计。”
盛昭从邬钰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我知晓,多谢师尊帮我解围。”
解围二字用的很妙,直接把盛昭从江千舟的“两厢情愿”中脱离开来,给邬钰一种他是被迫的错觉。
不然等邬钰反应过来,他有得罚。
邬钰心底懊恼,他还是太过草率了,万一将盛昭吓住可不好。
但是他不后悔。
邬钰:“我不能杀江千舟,也做不到让你时时刻刻跟在我身旁。”
盛昭开着玩笑:“所以师尊给我打上专属于你的标签?”
邬钰淡淡“嗯”了声:“他知道你是我的、道侣后,就不敢再逼你,否则,他不会放弃。”
盛昭:“也就是说,以后在他面前,我跟师尊还要假扮道侣吗?”
邬钰将问题抛回给盛昭:“都随你。”
盛昭若是不愿,他也不会为一己私欲去强迫为之,但邬钰还是想盛昭同意的,即便是个虚假名头,他心底也盼得紧。
盛昭也在思虑,这理由说得过去,况且他不觉得邬钰对自己会起心思。
无他,他跟全天下人一个看法,他师尊怎么可能会喜欢人?能把他当儿子养都已经是极限了,怎么可能会生出想做道侣的情绪?
但,他想用邬钰。
想借邬钰去报复江千舟。
他要江千舟爱而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与旁人亲亲密密,一点一点,慢慢折磨。
让这疼痛深入骨髓。
这个“旁人”可以不用是邬钰,是谁都可以。
但是如果邬钰来当,是最方便的,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在去告诉江千舟他跟邬钰是假的,然后随便拉个同门师兄跟江千舟说,他跟这位师兄才是真的。
别说江千舟了,他也不会信。
况且,先不提宗门内的同门师兄无一人能打得过江千舟。
在他跟邬钰在江千舟眼里是道侣的情况下,他再去找第三人来演戏,就未必能让江千舟受到折磨了。
深爱一人跟水性杨花可是截然相反。
盛昭笑:“好啊,我跟师尊假扮道侣。”
邬钰心底一松,心却跳得更厉害了:“嗯。”
盛昭围着邬钰打转,做出苦恼的样子:“嗯……就是,既然是道侣,虽然是假扮的,但为了不被江千舟戳穿,我跟师尊有时候肯定会被迫做一些过界的举动。”
邬钰一怔:“什么过界的举动?”
盛昭认真道:“一些道侣间才能做,而师徒间不能做的事。”
邬钰想到些什么,嗓音不受控制地发涩:“道侣间才能做的事……是什么?”
盛昭抬手举例,他每说一点就弯下一根手指:“就像方才师尊对我做的,亲吻,还有拥抱……”
邬钰听了一堆,直到盛昭说完,才认真否认:“我方才没亲到你。”
盛昭抬眸就瞧见邬钰发间露出的耳尖已变得绯红,心底发笑。
他对着邬钰清冷的一张脸,说:“万一呢?”
“方才我们背对着他,所以才能成功借位。”
“师尊,你要做好假戏真做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