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昏迷
盛昭挽着袖,慢条斯理地加了些调料进汤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半垂的眼睑透出漫不经心的意味,在黄昏的掩映下,红衣不再明艳,反倒有一种醉人的暧昧。
江千舟不知在门外看了多久,才抬步走进来。
江千舟动作熟练,帮着打下手:“今日做的什么?”
盛昭喂了江千舟一勺:“银耳羹,我放了很多糖,你吃不下便不要勉强。”
江千舟低头就着盛昭的手吃进,他品着口里甜到嗓子眼的味道:“是挺甜的,但不勉强。”
盛昭抱怨:“你不要喝完了,那药苦死了,我准备喝完药的时候再吃。”
这几日都是如此,盛昭傍晚的时候会做些吃食,有时是糕点,有时是饭菜,有时什么都不会做,却会叫江千舟去山下买些好吃的。
江千舟已经习惯他们二人相处的日子,安宁温暖,他希望他与盛昭能永远这般走下去。
江千舟冰冷的面容只有对着盛昭能柔和几分,眼角含笑,带着喜色:“我将我们二人召开道侣大典的消息吩咐下去了。”
“时日定在半月后,我已找天师算过,是个良辰吉日。”
盛昭怔了下:“好突然,你怎么也不同我商量。”
江千舟见盛昭将羹汤盛好,便躬身去为盛昭放下衣袖:“我的错,其余都由着你决定。”
盛昭“哼”了声,才有些满意:“原谅你了,喜帖也发了吗?”
江千舟“嗯”了声:“天下有名有姓的人我都发了,他们不敢不给本尊的面子,届时定人满为患,不会让你委屈。”
盛昭捧起瓷碗,笑:“好。”
江千舟接过来:“我来,不要烫着了。”
盛昭跟在江千舟身后走出去,他想着事情,没看到男人突然停下,猛地撞上了对方的后背。
江千舟的手很稳,满到快要溢出的银耳羹分毫未洒,他低叹:“走路也能分心。”
不等盛昭说,他又问:“你跟无妄的事呢?”
盛昭静默良久。
久到江千舟心内不安涌起,他何曾为旁人一个动作便提心吊胆过?
邬钰知道此事吗?盛昭想,应当是知晓的,但邬钰虽不出天山,却晓天下万事,更何况这事闹得这么大。
不管如何,他都得给自己师尊一个解释。
盛昭:“我明日回天山一道,同我师尊说清楚。”
江千舟这才抬步往前走:“好。”
又忍不住期待他同盛昭大婚的日子。
——
盛昭一夜未眠,翌日一早就离开了元清峰,回天山的路上,却被全宗的师兄追着问他跟江千舟的八卦。
盛昭烦不胜烦,避开他们,拐角却碰到梨鸿。
梨鸿:“哎,别走。”
盛昭:“那你别问。”
梨鸿:“好,我不问。”
他们走了一会儿,梨鸿实在忍不住了:“你真的要同江千舟做道侣啊?”
盛昭:“怎么?”
梨鸿不理解:“那种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有什么好的?你要同他做道侣?!”
“你昏了头吧,你自己也才弱冠出头。”
盛昭奇异地看梨鸿一眼,头一次有人这么胆大,敢骂江千舟。
这话听得盛昭浑身舒坦:“你说的有理,继续骂。”
梨鸿便继续:“而且江千舟那种人冷得像块冰,你想想你之后的日子得多没意思,你怎么把自己送上死路?”
盛昭:“对,在理。”
梨鸿见他听进去了,说得越发起劲:“他是有几个臭钱,身家大部分人比不上,那也是因为他活得久。”
“但活得久,死得快啊。”
“再说你是仙尊的徒弟,要什么没有?稀罕他的。”梨鸿唾了声。
他正准备继续劝醒盛昭,前方突然有人拦住他们。
盛昭打了声招呼:“陆师兄。”
陆井:“你真的要同剑尊——”
盛昭打断:“打住,是真的,师兄到时记得来喝喜酒。”
梨鸿不可置信:“你方才还不是这么说的——唔唔——”
盛昭一把捂住梨鸿的嘴,将人拖走:“那师兄我先走了。”
他在陆井失望的目光下走远。
没有人信盛昭跟江千舟是相爱的,先暂且不说江千舟不近人情的性子,先前盛昭又同江千舟闹过矛盾,又有盛昭为了江千舟的剑术,天天拜访元清峰的传言。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二人是有利可图才做的道侣,所有人都不信虽然有些叛逆,但平日还算乖巧的盛昭会答应这等惊世之举。
他们宠的小师弟,不该是为了利益就牺牲自己的人。
盛昭好不容易糊弄走梨鸿,扭头逃回了天山,他一夜未眠,面色些微憔悴,强自打起精神叩响邬钰的房门。
邬钰没有喊盛昭进来,只淡声问:“何事?”
盛昭倚着门,闷声说:“师尊生气了吗?”
邬钰:“并未。”
盛昭还是想解释清:“是假的。”
“我同江千舟不是那样的关系,反正我不会同他结为道侣。”
邬钰嗓音淡漠:“我知晓了。”
盛昭站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未等到邬钰其他的问话,像是毫不关心此事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走了。
邬钰听着盛昭的脚步声走远,他就站在门边,方才与盛昭仅一门之隔。
他向来淡漠的脸色透出些许复杂心绪,低叹一声:“盛昭,你想做什么……便去做罢。”
无论是复仇,还是离开他。
只要你无碍。
盛昭回到自己的房间,房内如往日一般整洁,没有半分尘埃。
他一头倒在床上,困乏地闭起眼。
这几日在元清峰他时刻紧绷着精神,夜晚都难以入眠,现在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盛昭不到片刻就陷入了梦乡。
盛昭再醒来时已经是夜晚了,他看着天色,又躺回去,算了,这时候也不能回元清峰了。
就在天山歇息一夜罢。
而江千舟却在等盛昭回来,他枯坐一夜,也未等到。
他为什么没回来?是被邬钰哄回去了?说得道侣还作数吗?
江千舟皱着眉,那夜他确确实实看着无妄吻上了盛昭,他不安又怨愤,他担心盛昭会被无妄哄骗走,又嫉恨盛昭当时乖巧地被无妄吻着。
那时的盛昭像是无论邬钰对他做什么,盛昭都会同意。
江千舟愈想愈觉得那一场面刺目得要紧,从那时起,那一吻就像一根尖细的针,扎在了江千舟的心里,只等发酵的那一刻。
他想不通,盛昭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回天山?是因为邬钰吗?
他们现在又在做什么?
江千舟吹了一夜的风,身上披着深重的寒露,冷到彻骨,终于等到了盛昭回来。
盛昭刚到元清峰就见到满目红血丝的江千舟,还没可得及问,就被对方抓着质问。
他们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盛昭甩开江千舟的手:“我为什么不能回天山宿一晚?江千舟!你不能将我困在这,限制我去哪!”
江千舟忍怒:“不是不能,本尊并不想困住你,可你为什么不先同我说一声?”
盛昭难以理解:“我回自己家还得同你报备?”
江千舟一怔,自己家?少年把邬钰在的地方当成家,他冷笑一声,怒气骤然爆发。
冷声道:“你是我的道侣,我为何会放心你同另一个觊觎你的男人睡在一起?”
盛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千舟继续逼问:“他上次在我面前吻了你,昨夜呢?”
“他抱你了吗?亲你了吗?”
“啪”地一声犹如惊雷般在两人耳边骤响。
江千舟被打得侧过脸,脸侧火辣辣的疼直冲进他心底,也将他整个人打醒。
盛昭手还僵着,指尖无措地蜷缩了一下,又立刻缩回手,咬牙:“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转身便走。
盛昭在袖子里捏着指尖,心里舒服地喟叹。
打得真爽。
江千舟见着他的背影,总算心慌了,他忍着心中闷痛,他快速几步上前,将盛昭拉至怀中:“是我口不择言。”
江千舟能察觉盛昭的胸口还在起伏,被气得不轻,嗓音都在发颤,受了无尽委屈地控诉:“我昨夜还在同师尊求情,让我跟你结为道侣,第二日就被你指着鼻子骂。”
“江千舟,你当我是什么?”
江千舟心口疼到呼吸一窒,低声下气地道歉:“我等了你一夜,神智不清,我的错。”
“你再打我一下也好。”
盛昭却冷声回:“你松开我。”
江千舟未动。
盛昭低叹一声:“你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消消气,可以吗?”
江千舟这才松开盛昭,他用力揉着眉心:“我也不知怎么了,盛昭。”
盛昭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大力关上门。
密密麻麻的疼痛席卷上江千舟的心头,他拧着眉心,有些无措。
接下来,盛昭单方面开始了冷战。
他不再日日都待在元清峰,得闲就往天山跑,除了夜晚还睡在江千舟这,白天江千舟几乎没怎么见到盛昭的踪影。
除了傍晚盛昭依旧会做些吃食。
每当这时候,江千舟恍惚间会以为他们并未发生争吵,可用完膳食,盛昭一言不发回房的举措就会狠狠打醒江千舟。
一连数日,江千舟终于忍不住去试探:“道侣大典的事。”
盛昭:“你自己决定就好。”
江千舟拧眉:“婚服呢?”
盛昭:“你看着来。”
盛昭搁下筷,站起身就走。
江千舟拉住他的手腕:“盛昭,别闹脾气。”
盛昭甩开他的手:“我闹?好,你别碰我。”
江千舟心口发疼,他不想同盛昭吵,可他不想再忍受这忽冷忽热的折磨,这几日他时时刻刻都在因心中的不安而忧心彷徨。
他拉回盛昭,将人抱住。
他怕,自己抢不过邬钰。
江千舟将脸贴在盛昭细腰上,闻着似有若无的暗香,才稍稍平复心口的激荡。
“是我在闹,也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好。”
只是不能再对他冷淡,也不能不让他碰。
盛昭垂眸看着如今低声下气的江千舟,他勾起唇:“那剑尊做错了,是不是得认罚?”
江千舟:“什么惩罚?”
盛昭退后一两步,他手中拿着个小瓷瓶,狡黠一笑:“剑尊将它吃进去,让我惩罚完,我就不会再闹脾气了。”
江千舟只犹豫片刻,接过来倒出一粒,鼻间轻嗅,是让人失去灵力的丹药,一般这种灵药都是短效的。
盛昭面上狡黠的笑容也让他放下心,闹着玩罢了,吃一粒又何妨?
江千舟应下:“好,我吃。”
灵药入口即化,即刻生效。
身体失去灵力后,江千舟犹如凡人,他压下心中无来由的心慌,“你想如何惩罚我?惩罚完就原谅我可好?”
盛昭摇了下首:“不行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剑尊。”
江千舟一瞬拧眉,心慌到达了顶点:“什么意思?”
下一刻他脖颈处阵痛骤起,眩晕迅速袭来,在江千舟昏迷前一刻,他看到的是盛昭嘴角边轻快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