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遇刺

第二?日,我?们一行人?继续上路。

沐止薰清点了人?数,除了我?和他以?外,那五十个高手只剩下了五个,沉默隐忍的继续护送着我?和沐止薰。我?们把死去那些人?的干粮和水袋集合起来,然后将他们的尸体埋在?路边。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公主了,倘若那天刚好被沐止薰或者沐凌霄刺激了,我?还会愤世嫉俗的觉得我?不止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公主,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而如今,当我?站在?这些为了保护我?们而死的人?的坟墓前,看沐止薰掬起一抔黄土,我?才发现我?的心胸是多么狭小,而天底下又有多少人?比我?过的更为凄惨。而当一轮红日升起,悲惨的人?还得继续挣扎着活下去,譬如这剩下的五个护卫,也许还是要为了素昧平生的我?们丢掉性命。

我?头?一次如此深刻的思?索着诸如人?生、意义等深奥的哲学问题,一时间只觉得我?十六年来简直是毫无建树,且不思?上进胸无大志。

沐止薰策马走过来,手上一个纸包:“要吃吗?”

我?想起昨晚他在?河里摸螺蛳的样子?,接过来对他说:“谢谢。”我?好像从来没对他说过谢谢,因为我?们之间似乎也不存在?感激的关系,是以?面无表情的沐止薰居然挑高了眉毛,显出?讶异之色。

越往前走,天气就越来越冷,不多时,居然飘下了几?朵霜花。雪愈下愈大,待到傍晚时,地面已积起了几?寸厚的雪,远远望去,那日暮苍山颇有一种?让人?直抒胸臆的气势。

沐止薰问我?:“你冷不冷?我?这还有一领花茸毡。”

我?看沐止薰,他一身简便劲装打扮,与平日的轻裘缓带一比,显出?截然不同的风骨来。

我?说:“不冷,我?不要。”说完这话我?觉得我?有些矫情,其实我?本意是不想让别人?认为我?这个公主既娇贵又高傲,不过我?琢磨我?刚刚那句话,发现这话极易让别人?误解我?在?别扭,我?想我?还是沉默好了。

我?们继续前行,然后……遇袭。

这次的杀手无论在?素质上还是在?品味上,显然都比前几?批要高了一个层次。就说他们的着装好了,居然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白?色,很好的与周围的白?雪融合在?了一起,如果不是立场不对,我?几?乎要赞叹“好一个障眼法”;且他们的武功套路也更趋于平实狠辣,招势之间毫无余赘,看得我?心惊肉跳。

沐止薰回头?吩咐我?:“别动?。”

我?知道此次形势严重,而我?就是一个包袱,是以?听从沐止薰的吩咐,一动?不动?,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给他制造麻烦。

雪地被血染红了,沐止薰的鞭子?上染着血水,很快的冻结成冰,在?他下一鞭挥去之时,又破碎成冰凌扑簌簌的掉下来。那五个护卫在?杀手的绞杀下已经死了,只余沐止薰一人?孤身作战。他一直挡在?我?的前面,身上各处都有细小的伤痕。且脸色苍白?的怵目,我?想起太医的话,不知道他的身体究竟能?撑多久,觉得心头?一阵狂跳。

沐止薰被四个杀手围着,行动?间撑的颇为吃力。我?目不转睛的看着,突然他回头?朝我?大喝:“快跑!”

他说话间,我?觉得面上一凉,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头?发被剑气带的飘动?了起来,下意识的随手抓了个纸包就朝眼前不知哪里多出?来的杀手扔过去。纸包散落,里面的螺蛳纷纷掉落,杀手一愣,以?为是暗器,躲闪不及。我?趁这时间拔足狂奔,跳下马车没头?没脑的往路边的林子?里冲。

沐止薰喊我?:“薏仁!”

我?头?也不回,老?大哎,不是你叫我?跑的吗,这生死关头?您还是顾好自己吧,就别来让我?分心了。

他继续喊:“蹲下来!”

我?下意识的蹲下来,结果就着跑的冲势,反而往前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我?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眼前金星直冒,趴在?地上迟钝的看着赶到的沐止薰与那杀手缠打。

我?其实是没怎么见过沐止薰杀人?的,因为我?嫌他的招式太过血腥暴力,且对那鞭子?怀有阶级仇恨,是以?从未仔细看过。

如今我?动?弹不得的趴在?这雪地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沐止薰一鞭子?卷过对方的剑,左手拿过剑来,精准的送入一个杀手的咽喉,又飞快的持鞭把另一个杀手的脖子?缠住,狠狠一拽,喀拉喀拉,我?甚至听到了那杀手脊椎断裂的声音。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跑啊!趴着当王八吗?”

我?从未像此刻般痛恨自己如此不敏捷的身手,又惊又怕之下居然扑腾了好几?下也未直立起来,当下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剩下的杀手似乎看出?了我?是牵制沐止薰的好棋子?,两个缠住沐止薰,一个朝我?奔来。我?站不起来,索性不站了,在?雪地上滚来滚去躲避那杀手的剑,好几?次那锃亮锃亮的剑身都能?近的能?映出?我?黑乎乎的鼻孔了,愣是被我?滚开去,我?自己都没想到危机下的求生意志爆发起来居然如此的彪悍。

可是彪悍归彪悍,求生意志再猛烈也不能?违背既定的事?实规律,譬如杀手这种?受过职业训练的专业性,所以?他的最后一剑,我?眼见着是躲不过了。

“薏仁!”沐止薰见状大吼,反手杀掉那俩杀手,朝我?扑过来。

我?眼眸中映着他扑过来的身影,想到那次混战时他也是如此这般的露出?空门奋不顾身的扑来救我?,说不出?话来。

沐止薰扑到我?身上,以?肉身挡住那柄垂直朝我?刺下的剑,剑锋偏了偏,穿过他的身体唰的擦过我?的脸颊刺入雪地里。我?微颤颤转头?,看到剑身映着我?瞪大的无神的双眸和满脸的泪水。

那杀手抽出?剑来,我?感受到沐止薰在?我?身上一颤,听到血液洒落雪地的声音,杀手高高举起剑,预备把我?和沐止薰串成一串糖葫芦。这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我?闻到沐止薰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却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沐止薰咬牙从我?身上爬起来,迅捷的抓住杀手的剑,血从他的手掌泅出?来,沿着他的手臂低落在?我?脸上。杀手抽了抽剑,居然没有抽动?,当下一脚踢在?了沐止薰的胸前。沐止薰死抓着剑,回头?盯着我?,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地里颤抖的十分破碎:“跑……”

我?一咕噜翻起身来,双腿明明发软,却像是自己有意识的往树林里跑,我?一直往树林深处跑,脚下是泥泞的雪,混着腐烂的厚软的落叶,横生的枝节划过我?的脸,细细的疼。我?跌跌撞撞的跑过参天古木裸露在?外的虬枝盘根,满脸都是泪水,滑到嘴角尽是咸味。

我?以?为我?跑了很漫长的一段时光,可是等我?跌跪在?地回头?望去,才知不过只跑了短短一段距离。林中有风肃杀,松枝承受不住雪的重量下弯,扑簌簌的落下一片雪,天色已暗。

我?在?黝黑的林中瞪大眼睛看林外,雪映着光有一片微微的薄辉,悄无声息。

我?动?了动?膝盖,觉得扭曲的僵硬,抹了一把脸,爬起来一步步往来时的路走去。

雪下的愈发大了,埋葬了鲜血和痕迹。我?的声音像吊上去的线,又细又高的颤抖着:“二?哥?”

他的身体卧在?雪地里,已被大雪埋了浅浅一层,血染湿了他的衣衫。旁边躺着那个杀手,目眦尽裂,想是死前搏斗的甚为惨烈。我?连滚带爬跌到沐止薰身旁,叫他:“二?哥?”

他闭着眼,脸色青白?青白?,我?抖着手指去探他的鼻息,那一缕呼吸微弱的缠上我?的手指,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我?觉得我?那被吊到高空的心终于“咚”的一声落了下来,砸的我?生生的疼。我?把他扶起来让他半靠着我?,慢慢的绕到他的前面让他俯趴在?我?的背上,双手托着他的腰身,撑了一口气想站起来,可是我?连膝盖都没伸直,就颤抖着摔倒在?雪地里,我?背不动?他。

我?从他身下挣扎出?来,四处张望,除了渐渐被雪覆盖的尸体,只有一辆马车,马在?混战中也跑掉了。我?把缰绳背到自己背上,想把马车拉到沐止薰身边去,马车吱呀了一声,动?也不动?。我?扔下缰绳,拣起一把不知道谁的刀,使劲朝马车砍。我?的胳膊酸软,有时候刀砍到木头?里拔不出?来,虎口被震的发麻。这样砍了半天,车盖开始摇了,我?一把扑上去用力把摇摇欲坠的车盖掰下来,再把车壁也砍掉,马车就变成一辆平板车了。

我?回头?继续去拉缰绳,轻了许多,立刻兴奋起来。我?把车拉到沐止薰身边,半扶半拖的把沐止薰弄了上去。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冷天里我?也出?了一身的汗,我?找出?那领花茸毡裹到沐止薰身上,觉得他不够热,便扒了那些杀手的衣服,把沐止薰裹了个严严实实。

我?把缰绳缚到自己臂膀上,试着走了一步,马车稍微动?了动?,又滑了回去。我?把身体的整个重量往前倾,马车终于动?了。我?拉着沐止薰往树林里走,借着微光勉强寻到一棵枝叶尤其繁茂浓密的古树,那层层的枝叶把落雪阻挡住,是以?这棵树底下还算干燥。

我?把沐止薰安置好,拾了一些枯枝堆成一堆,探手到沐止薰怀里拿打火石,我?的胳膊酸的发抖,几?次拿不住那火石,等终于打出?了一颗火星,却点不着火,湿掉的枯枝不能?点燃,冒出?丝丝青烟来。我?几?乎是欲哭无泪,我?知道如果点不着火,沐止薰可能?被冻死,我?们可能?被野兽撕成碎片,是以?只能?一次次的机械地重复同样的动?作。

这么试了几?次,总算是有一根枯枝燃起来了,火焰哔哔剥剥的舔舐着,我?松口气,沿来路到了原来马车的停置处,把干粮、药品和一些有用的东西都包到一个包袱里,还拣了一个瓦罐,集了半罐雪,预备等会拿去火上化了。

等我?拾掇好一切,呆呆的坐在?沐止薰旁边时,我?才放松下来,这么一放松,立刻觉得全身虚软,差点直接栽倒在?沐止薰身上。

我?叹气,看着我?的成果:平板车,火,瓦罐里的水,觉得万分不可思?议。我?躺倒在?沐止薰旁边,累啊,真是累。我?挣扎着想沐止薰的伤口还没包扎,那罐里的水煮开了还要喂沐止薰喝,还有火堆能?不能?燃一整夜……可是真是累,累的眼皮直打架,一躺下来,就真的爬不起来了,眼前一黑,终于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