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黑影(2)

林霄竹与她对视,总感觉她眼里不像是敌意,也不没有相互认识熟悉感,有点像某种探知欲,于是他也不掩饰求知欲,半勾唇问,“为什么?”

“双马尾”冷冷地划过眼神,又重新背过身,冷淡地摆了下头,像是观察列车的空间,过了一会儿,才语速很快地解释,明显的不情不愿。

“想活着出去,要找到这个地方最重要最核心的东西。”

她解释的跟没解释一样,林霄竹习惯性地拇指往食指上搭,指尖碰上,冰冷光滑紧实,摁了下没响声,他低头才意识到手里牵了个人。

一摁就摁再了别人手上,手里握的指关节,冷白骨劲看着没什么事。

他重新抬眼,寂君依旧是冷清的神色,似乎是一直看着他,一抬头就对上了视线,静默黑沉一片看不透情绪又让人觉得别无所思的透彻。

浓黑的瞳色看不见其它光泽,看久了有一种莫名的深情,有点离谱,他松开手。

“靠。”陈送不知道怎么脾气又上来了,火味很冲,往前冲了两步,半推了他一下,挤到前面,“这他妈到底是哪。你这有病吧。”

“说了个屁出来,谁他妈听得懂,讲明白要死吗?”

林霄竹皱着眉拦了下,没让他往前走冲着女孩子,倒也不是担心别的,就是怕他一会一脚被踹出了列车,面子没处搁,叨念着烦人。

“双马尾”依旧背着身,声音冷哑,“灵,情念极重时意识昏迷或者死,便会造祸。祸有四类——贪妒者迷虚,怨憎者为煞,极欲者造幻,患悲者成世。”

“这里就是世祸。”

“灵主死去,身前悲念极重,便会用身前最深刻的几个场面造成一个封闭的世界。这个世界完全独立,充斥着各种可能,还有危险。”她说到这停顿了片刻。

“谁都说不清楚世祸里面会是怎样的存在。”

“进来的灵,可能被吞噬,或是走不出去怨念极重,与原本的祸形成更大的祸,然后迷失于此。”

林霄竹视线无意识地又落在寂君锁骨位,黑色的刺青被衣服遮住。

也许有专门的人会知道妖魔鬼怪这些事情,他眸色稍微深了些,也许以后雨天的他就能得到解脱。

陈送猛地回头,身旁的小情侣和白平都被吓了下,“头脑简单”写在陈送脑门上写的清清楚楚,他皱着眉,显然听的迷迷糊糊。

林霄竹顺着视线看过去,车厢里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又摆回了头,恢复了原样。

一两个脑袋挤在一起好像在讨论什么事情,过道上偶尔坐着几个身形奇怪的黑影蹬了下腿,远处的座椅背着几乎看不见黑影冒出的头。

陈送眼睛忽然睁大,瞪着他的手,倒也没那么激动了,林霄竹也就收回了手,插到外衣兜里。

黑影看起来带了种诡异的自然,好像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就像是挤在火车上活生生的人一样。

他收回视线,“双马尾”带着黑皮套的手摸了一把墙,重新转回身子,她眼睫下缀了一条黑线拉向眼尾,盯着人上挑眼尾就像是眼里含了把刀。

她不急不缓,声音冷而低哑,继续道“想要出去破开这个世界,就需要找到这个世界里对灵主最重要的东西。”

“然后烧掉。算做解脱。”

这次说的直白了些,陈送扭曲的眉总算是松开了些。

然后他就被扣住脖颈摁到地上,黑色皮套沾着青黄的污渍划过了起着青筋的脖颈。

“双马尾”面无表情地半躬身踩住陈送腹部,娇俏的五官体现不出半分可爱,她单手扣住陈送的脖颈,冷冷地问,

“明白了?”

动作发生在一瞬间内,陈送好歹算是体院的,在女孩子的压制下竟然挣扎不出半分。白平气都不敢大声出,生怕一会也被掀翻。

陈送被卡着脖子,也没敢蛮横,气声答,“明......白......”

“双马尾”放开了手,然后站起身。陈送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觉得羞愧也没敢打回去,手撑起来坐在旁边,嘴里小声的骂咧。

气氛僵硬起来。

柳娇因为同样是女生,全是男生的情况下,莫名有几分亲近感,吐了口气,吞吞吐吐小声缓和气氛,“姐妹......你叫什么?”

双马尾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拒绝,冷冷说道,“夜刀。”

“哪个字呀。”

“夜晚、屠刀。”她简短地说了两个常见的词。

夜刀一边说,一边越过他们拉开了厕所的薄门。

王叶合顺势搭话,“那其它三大类祸是什么样。”

洗手间里污乱不堪,狭小的卫生间除了滴水的水龙头,就只有一个铁蹲厕,旁边还有些黑黄的脏垢。

林霄竹收回视线,王叶合嘴还张着像是在等回话。夜刀合上了厕所门,才冷冷地回了句,“安静。”

“你知道了也没用。”

她视线摆过白平和没说过话的寂君,环了一圈最终落到他身上,像是在等他问问题。

林霄竹抬眼望向黑影重重的车厢,看不见人的影子,如果记忆里不重要的人被模糊化成黑影,那这场景的主体人物是谁?

兜里捂暖的手忽然覆上了层层冰雪,他不用想都知道是寂君的手,他扣住寂君乱动的指尖,问道,“灵主会以怎样的方式存在?”

夜刀:“任何方式。”

林霄竹点了下头。

车厢里过道很窄,旧碎的光落下来,凌乱的物品被光影打出一种别样的层次,带着一种老旧的灯感,总让人莫名感觉不处在一个时代。

各种深色浅色的影子交织,或是随意地静在那里,黄色绿色黑色深浅的暗调色,浑成一种凌乱的带有恐怖意味的氛围。

林霄竹做事一向喜欢看完整体再入手细节,他想先看一遍环境整体再去找细节。

经过黑影时,黑影倒没有动作,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看起来就像是列车上长途乏累恹恹的乘客,只是没有声音,像是黑白画的哑剧。

夜刀在近门的前几排一桌一桌看,其他人也留在门边。

刚走两步,一不留神差点被绊到,身后的手拉住他,他勉强立直身体,另一只手回力时搭在羽绒服上,他指尖无意识抓了下。

手冰的有些僵直,他掰了两下寂君的手,这次没掰开,但两个身形不小的人并排走是不实际的。

林霄竹一瞬间又涌上了把寂君锁起来的想法,毕竟只是没有神志的木偶,帮不上忙,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不知道是哪种隐秘的情绪作祟,让他偶尔一瞬间想赋予寂君一种人性,让他得到一种坦荡的依赖,或者给他群众里坦荡的展现,好让他不被别人标签化或者是特殊化。

别人估计会觉得寂君是个傻子,他皱了皱眉,还是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牵着寂君走在前面。

一排排座位看过去都是挤在一起的黑影,确实没有人影的存在,走到车厢尾,路被一面铁皮墙焊死,墙上玻璃窗上像是敷了蛋黄液,透过窗,外边是一片漆黑。

列车尾空间也不大,两旁凌乱的堆着一些纸皮箱子紧挨着最后一排椅背,上边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黏着蜘蛛网,一些箱子外皮剥落,被挤向里边。

整个列车上好像全是黑影,看不见人形态的存在形式,他想,灵主记忆深刻的点也许不是人,是某件物品或者事件。

整个车厢,空间不大,黑影全都算是规矩的在位置上。从头到尾不过十多排,两边相对,每边八个小桌子,相对的两排,每边三个座位。

他对应了一下黑影数量,再看了看,只有左边第二桌和右边中间的一个桌子,位置没被坐满,影子缺了一块空缺,像是一幅画缺了一笔浓墨。

其它人刚好围在左边第二桌附近,他拉着寂君走近看。

小桌子钉在墙上,印着几个黑点,下边是空心的,两边靠窗的黑影人歪歪扭扭地靠着陈旧的椅面,腿挤在小桌子下。

桌子上堆着些轮廓模糊的阴影块,颜色比黑影稍淡些,几何形状搭建起来,应该是灵主记忆不深的东西。旁边则放着铁盘,清晰的实物,堆着干瘪的烟壳,灰压在盘里还没散去。

缺空的那个位置是背向车门的那面,只坐了两个黑影。

灰麻色椅子上,一个黑漆漆的影子靠在暗黄窗帘边,一个黏在铺在椅背上红色棉袄上,两块黑影显得臃肿,占了座位的大半。

座椅上边架子上,堆着的也是浅灰的阴影块,应该是乘客的行李。

过道很狭挤,底边靠着座位挤着大大小小的阴影块,林霄竹松开手,半蹲下身子看了眼,王叶合靠近站在另一桌边问,“有发现什么吗?”

柳娇:“感觉好像什么信息都没有。”

白平也跟着说,“不敢乱动。看到的都是黑影子啊。”

座椅下一片漆黑,林霄竹摁开手机调出手电筒。

之前手机没信号,其他人怕没电也就没怎么玩。看见底部太黑,柳娇跟着拿出手机从上边为他照亮。

座椅底下倒是一片空,不知道是不是灵主没这方面的印象,空荡荡一片,连浅灰的影子都没有。

“没有东西。”

林霄竹站起身,灯光一晃,晃过桌下,他停住,把手机打直对在那里,光照射下,深绿色的墙面印着一个脚印。

他看了眼脚下到桌下,空间被重重黑影挤着,只剩下一腿宽的距离,挨近不方便,索性光对着看,“有个鞋印。”

鞋印像是谁脚下的泥沙踩上去,鞋印轮廓很明显,底部纹路很浅,砂砾质感很明显凸起来,不像是灰沾的那样浅浅的痕迹。

“墙上应该沾了些什么,泥沙粘的很稳。”他食指拇指比了下,拉了个参照物,鞋子码数不大,不是位置上臃肿的黑影能踩出来的。

“这里还少了一个黑影。”他说。“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