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灵台
敲门声没停,风从后边吹来,背后渗着凉意,林霄竹转身去关了阳台门。
寂君的帽兜不知道何时被吹了下来,墨发凌乱披散,面无表情,眉眼是锐利平刻的直线,冷冷地看向门,眼似深渊裹挟着寂黑,带了种吸附力,暗藏平地而生的冷意和怒气。
一脸魔样,林霄竹摁了下食指。
信任岌岌可危,林霄竹碰了下他,他表情没变,冷峻的五官规规矩矩带了种木楞,刚才像是错觉一般。
林霄竹:“寂君。”
寂君冷声应道,“嗯。”
表情没有异样,林霄竹把他扳向墙边。寂君顺从地面对着墙,套着毛茸茸的羽绒,看起来就像是乖巧精致的大玩偶。
敲门声还在响,林霄竹手落在门把手上,犹豫片刻开了门。
门外一片黑,半贴着门站了个人,门一开,那人前扑了下重新站直身体,眼镜掉在地上,他在地上摸索地捡起来,怀里还抱着公文包。
是个熟人。
林霄竹松开门,“白平。”
白平有些尴尬地摆了下手,然后向着寂君的位置,问了句,“那位同学在干嘛。”
林霄竹蹲下身体看地上的瓶子,都是些药瓶,前面的字迹都模糊的看不清,只有最后一个“药”字清晰可见。
他随口回道,“面壁思过。”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起,门“啪”的一声又合上了,白平还没进门,风刮得太快,门一合上,听见了脑袋咚的撞上。
他撇了一眼阳台门,合的严严实实,走到门前重新开了门。
白平这次先进了门,搓着手也蹲到他身边,翻看着地上杂碎的东西,泛着潮意的纸巾卷小心拉开,里边一片空白。
找了半天,白平才小声地问,“你有没有觉得夜刀很奇怪。”
“嗯。”他随口应下。
这个地方没有食物,很长时间没吃没喝,身体本能有了疲倦的反应,如果一直出不去,人的身体是熬不住的。
他不想应付其它多余的事情。
白平得到了答案,松了口气顺和道,“所以我不想和她一块,就一个人跑来找你们了。”
他可能憋久了,中年人的嘴碎发挥到极致,“你看她奇怪的很,随便捏几个手势,火就停了,而且他对这了解的很。肯定是她把我们弄了进来,不知道干什么。而且她对这里了解的很清楚,一看就是搞事情的。”
“我怀疑我们做了一个梦,或者她抓住了我们的意识,把我们扔了这个鬼地方。几十年前那个什么红盒子机器人,不也抓过人的意识。”
“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且这列车上还刚好运过这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寻求认同感。“你说说会这么巧吗?”
林霄竹把地上的药瓶子捡起来一起放在架子上边,沉默思考了一下,如果之前没有遇到过那些奇怪的事物,也没用过符咒召唤一只“木偶”。
他可能也对现实的心照不宣的规则认真相信。
但现在梦境和现实的参照与他而言早就被撕的粉碎,认真想这方面,与他而言就是自堕迷雾虚假与模糊。
没有意义。
架子上瓶瓶罐罐很多,看起来好像有泾渭分明的两种区别。
指尖在手背上敲了敲,他看一眼寂君,垂眼道,“我只信眼前。”
“我明白。我明白。”白平干笑两声,“只是我年纪大点,总容易怀疑些什么。这样嘛,小兄弟,出了什么事情,照看下叔叔我。你们小年轻遇到危险肯定还是有办法。”
“而且我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个大学不错的。我努力赚钱养孩子也希望他以后能考所好大学。”
白平一边说,一边打开包里拿出两包饼干,“我习惯性带着食物上班吃。我年纪大作为长辈,没事。你拿着,肚子别饿着。还不知道要困多久呢。”
林霄竹没接。
这人根本不是他表现的那般胆小,真正胆小的人怎么敢一个人摸黑在外敲门。只不过弱小容易让人降低防备,也容易让人潜意识照顾一些,故意表现出来的。
说话也善用心理去拉得别人同情,比如无意透露自己有孩子,或者是展露长辈的关爱。
被生活打磨久了的人。
他不喜欢绕弯子,“你胆子好像变大了。”
饼干没被接,白平依然干笑着,圆滚的身材半蹲着跟他保持视线平行,绕开话题,“你拿着,不要客气。”
林霄竹轻笑了下,偏软的眉眼不带笑意,就带着淡淡疏离感,“谢谢。”然后把饼干收进了口袋。
他确实饿了,如果一直找不到食物可能会饿死,他没理由不收。
架子上边原本摆着的药,标签都是面向床,他新摆上去的那些,标签前边是模糊的字形。
他把面向那边的药瓶子转过来,上边字形清楚,跌打酒,消毒水等等,有几瓶已经用完了,瓶子上贴着相同的标签。
药被分的太过整齐,架子挨着床估计是常用的,都是些治疗跌打或者擦伤。地上的药估计有别的作用。
下一层放着些绷带和一些用完的笔芯,零碎的一些纸片,和几包泡面,最下一层放着刀和碗筷,还有胶卷一些琐碎的杂物,看起来没有其它特殊。
他站起身,白平也跟着站起来,“小兄弟,那就是说好了。”
林霄竹视线落在衣柜上,回了句:“有能力我会帮你。”
衣柜拉开,两件厚衣服挂在上边,其它衣服随意地放在下边,女孩子的衣服他没好随便动,于是灯照上去,大致看了看。
衣柜里还算宽松,衣服数量不是很多,最多的还是校服。
下边放着的衣服都有些皱皱巴巴,一些浅浅的没洗掉的污渍落在上边,白色长袖的袖边和下摆都染着土黄色污渍。
布做的衣柜看起来立的摇摇摆摆,最下一层压着几双鞋子,鞋被刷的颜色褪旧发白。
房子里挤了张双人床,其实就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了,衣柜旁放了些纸箱子,白平站在旁边翻。
林霄竹看了眼,箱子里边是零碎的各种东西,白平翻了翻,拎出了列车上见过的粉色的背包,包里其它零碎的东西消失了,包里只放了一张包装药材常用的芦苇纸。
上边圆珠笔清秀的写着
【她们说太土。】
闲置的原因。
旁边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有笔衣服空本子,也标着不一样的丢弃原因,但是开头都是用的“她们”,陈宝还在读书,这指的应该是她同学。
她跟同学关系好像不太好。
其它箱子里边装着衣服,没有再专门塞纸条,应该是陈水燕的。林霄竹打开最底下的箱子,里边也是一些衣服。
不过这箱衣服磨损的很严重,白平拎起来看,水蓝色裤子的膝盖位置沾着红褐色的痕迹,破来了一道口子,是血渍。
其它的衣服也多多少少磨破沾着痕迹,痕迹没被清洗统一扔进了箱子里边,堆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屋子太小了,原本房里摆放的电器消失了一些,只剩下夹在床铺和衣柜里的电风扇。
屋子很潮湿,墙上粘着着青痕,灰色的痕迹密布,天花板剥落了几块白泥露出青色的粗糙面,裂痕蔓延到床边。
林霄竹翻开床铺,一个包着书皮的本子。
本子第一页写着一段话:
【她又说要带我一起死了。说她这一生就是为我在活,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她要死了,一定要带上我,她说她太爱我。哪怕我是她苦痛的记忆。我怕我忘记我有多恨她的残忍,在她死后因为孤独又重新想她,毕竟她是我唯一了。我要记下!】
往后翻:
【她把我一个人扔在遥远的地方,说那个男人毁了她一辈子,她爱我,但是没办法直视我。她得了治不好的病,每一天只会离死更近。有时候她发了疯似地咬我,又抱着我哭,送我进学校。我分不清了。】
【学校里的人讨厌我,说我土长得坏,跟妈妈一样,只配当下贱货。她们打我,骂我,欺负我,让我去死。】
中间的其他页又是模糊的痕迹,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我半夜醒了,她拿着刀对着我,她不想放过我。】
【都想让我死。】
本子递给白平,一抬眼其它人站在门边,柳娇手里举着灯,在门边探着头看了眼,“布局一模一样,同一间房。”
夜刀眉眼下扯,看起来满脸疲态,抿着唇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嗓音含着砂砾一般粗哑,“发现什么。”
林霄竹大致讲了下,柳娇适应环境慢但是适应的很彻底,精神状态不错,“房子太小了,有用的信息不多。但是有些东西应该是妈妈送的东西,应该还算重要。”
“总结一下两个屋子的区别,大概就是妈妈的存在与不存在两种生活状态。”嘴唇有些干裂,她顿了一下,“妈妈在灵主的记忆里有两个场景,列车的场景对她而言是即将相遇的记忆,妈妈一定是核心角色。”
“是的。”王叶合大声赞同,他走路有些虚浮无力,走进屋掀起黑幕,“灵台肯定很重要。”
黑幕一掀起,房间白炽灯忽然灭掉,柳娇手机对过去,王叶合惊叫一声,疯狂后退,布被硬生生扯掉,他把布直接扔开。
幕布后面那扇墙爬出了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光的照射下,她黑发遮住半只凹陷的眼睛,张着嘴巴,白色的牙齿被血染红,她手向前抓,瘦的骨头凸显,手臂黏着一层青黑相间的皮向前抓,几乎就要挣脱墙壁。
嘴里回荡着凄哑的哀怨,一丝丝蹦出来,
“陪我。”
林霄竹向前两步,抓住寂君的手,黑暗里边跑,边快捷键摁开灯,门外边一片漆黑,他拉着寂君往外跑。
四周涌上的是无尽头的黑暗,另一边门上亮着圆顶灯,门半掩着,红色的福字似刺目的血流下,黑发从门里冒出来。
林霄竹把手机放进兜里,拉着寂君向无尽的黑暗里狂奔。
不寻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