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等到两个泥娃娃做好了以后，夕阳也散了。天边已经是深蓝色，伴着夏季的末尾，还是有几只蝉非常给面子的叫了起来。

铺子撤了一些，路上的人群也散了不少。整条街道瞬间空旷了不少。

按理说她这个年龄段的妙龄少女在这个点是要回家的，不能出来闲逛。可赖不住身边有个卡斯尔，多沉的夜，有他都不会害怕。

奶奶用小刀勾出了最后的一个弧度，两个泥娃娃也算真正的做好了。除了上色这一步骤。

这边的小摊都是服务普通人，很少会有颜料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她也不怎么强求，准备拿回城堡自己上色。

卡斯尔在一旁等着，奶奶坐在小木凳上，卡西就走了过去顺便将奶奶扶了起来。

卡西的手搀住奶奶胳膊的时候，一种酥酥麻麻的电流投过麻布衣服传到她的手心。

她抬眼望老奶奶，只见老奶奶混浊的眼球中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光，老人将泥娃娃递给她，缓声，“你们两个人我做好了，这个要在阳光下多晒晒，但不能晒得太厉害，否则会干裂。”

卡西满心疑惑的点了点头，老奶奶转身收拾起了工具，也没问两人要泥娃娃的费用。

卡斯尔从一旁递过来了一片金叶子，卡西悄悄的放在了老奶奶临时休息的棚里。

回去的路上，卡西心事重重，她变成那样的事情，依旧没有什么着落。

卡斯尔绝对会隐瞒她，为了保护她，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就和打游戏一样，以为能统筹全局，没想到丢了全队人头。

回到房间里，卡斯尔出去了一趟，卡西也趁这个机会去浴室洗漱。

准备脱/衣服的时候，才看见腰封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划着奇奇怪怪的符文，红黑交杂，在她打开不肖多时，那张纸条瞬间化成灰烬。

耳边却莫名其妙多了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像是耳鸣，又像是……有些人在喃喃低语。

浴室里只有不绝于耳的水流声，热水带来的雾气慢慢蒸腾、上升，将镜面变得模糊不清。

—

数不尽的喃诵声环绕着她，她睁不开眼睛，能听见还未去世的外祖母声音，能听见公司的同事声音，能听见好朋友的声音。

可她，就是睁不开眼睛。

没有一丝办法。

她耳边的声音，从中文，变成英文，又从英文变成中文。又变成了卡斯尔在她耳边用醇正的英伦腔低语：“乐意之至，我的公主。”

她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看见了四周的篝火，以及陌生至极的一群人。

她动了动身体，发现手臂脚踝都被人束缚着，一丝一毫都动不了。

见到她有一丝转醒的迹象，其中一个人径直走了过来，拿起一把粗制滥造的刀，就从她的手腕上“嚓”得一声划了下去。

血流的声音，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她的心脏跳动的很快，就像是马达，她在发慌，在害怕。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卡斯尔去了哪里。

不知道这里是山洞还是地下什么房间，阴冷，潮湿，耳边听到的不知道是水滴的声音还是血液的声音。

突然，某一角落传来了喧哗声。

卡斯尔的声音在那一瞬间竟然十分清晰。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发现已经是冰冷非常，像是睡觉不小心压麻了胳膊，手似乎是自己的，又似乎不是自己的。

血液流失的越来越快。

杰思敏从一侧出现，她这才发现身边的那些陌生人不知道何时走得无影无踪。

看着杰思敏，卡西想笑一笑，但是只能扯动嘴角，看起来模样甚惨。

杰思敏紧张开口：“你先不要说话，我的血液没有用，等等公爵，等他来你就不会再流血了。再等等。”

那种浓烈的，不能忽视的困意从大脑深处泛起，还有些呼吸困难。像是空气突然被谁抽了干净，她知道，这是血液即将流失完全的结果。

她没预料到，自己才刚刚开始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好感就要死去，一时之间想笑又不能笑，想哭又哭不出来。倒多了几分心疼自己的莫名。

“卡西，不要睡……”

“我求求你，你不要睡着！”

杰思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凯文的，“让她再撑撑，不论说什么！必须让她坚持下来！”

杰思敏被逼无奈，摁着卡西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卡西，你不能睡着，你睡着，你死去，卡斯尔也会死去！变成飞灰！你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再也不会相遇了！”

卡西的眼睛突然颤抖了起来，精神明显恢复了那么一些。

“你、说什么……？”卡西的声音破碎不堪，就像是精致的瓷器被摔碎在地上，四分五裂，愈合不了。

杰思敏见到她说话，几乎哭了出来，“我告诉你，公爵和你是命定之人，杀死他的办法，只有印有上帝和该隐的卷轴插进心口，并放干你的血，公爵才会变成飞灰！你不能死，你还不知道公爵对你究竟有多喜欢……你不知道！”

卡西突然咳出了一口鲜血，喷到了杰思敏的脸上，她好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数不尽的献血从喉管涌出。

这一刻，她才听见卡斯尔的声音。

“卡西……”他在叫她。

她睁着眼睛看着他，卡斯尔的声音有些颤抖，卡西闻见了更浓重的血腥味，她知道这是自己的。

血混着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卡斯尔轻轻将她扶了起来，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内侧，动脉血涌了出来，他将手臂放在卡西的嘴角，有些逼迫的意思在，“快，喝下去。”

卡西眼泪流着，喉间的鲜血在那一刻似乎停止涌上来。

卡斯尔将她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将她面颊上的鲜血擦干净，轻轻道：“不要哭，幸好，幸好你还活着。”

听着他胸腔里意外响起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卡西沉睡了过去。

——

卡斯尔拥有了心跳。

这是他从来未曾想过的事情。

在她将要离开他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心动。

心跳。

那么明显，

就像一个世纪之前的他一般。

还是个孩子，无忧无虑，有温柔可人的母亲，有活泼可爱的妹妹，有学业，有数不尽的朋友，亲人。

可那一瞬，那违背上帝的那一瞬，

他失去了一切，

也失去了自己。

他成了一个未亡人，上帝命令他吸食人血为生，他生来最讨厌的东西会成为他苟活在世上的唯一办法，他将会见到所有亲人，爱人，长辈小辈们的离去。见证王朝更替，世纪变化。

他想过一个事情，就是杀掉自己。

可是他从来没有成功。

巫师他去寻找了，各路坑蒙拐骗的他也问了，他们的回答，皆是等一个有缘人。

有缘人在哪呢？

茫茫世纪，日升月潜，潮涨潮退，他的有缘人依旧没有出现。

他将妹妹变成了吸血鬼。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害怕孤独，他开始受到上帝的惩罚，一个人，终生、甚至永远，享受灿烂的孤独。

他开始寻求心灵的死亡。

巫师也说过，除非上帝卷轴与有缘人的鲜血能够将他从吸血鬼解救成人，否则，他将会享盛世孤独。

他令巫师打造了棺材，这样，他就能感觉到死亡。感觉到死亡他就会很快乐。

他开始沉睡了。

沉睡了半个世纪。

终于等来了她。

那天夜里，他本来察觉出那个卖泥娃娃的老奶奶有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明明他和卡西穿的比较奢侈，但是她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类老奶奶一般是为了生活，看见他们应该会大旗要钱，但是她并没有。

他会到城堡之后就叫凯文去查一查那个老奶奶和泥娃娃，没想到自己手底下出了内奸。

应该是另外一派的吸血鬼猎人利用符咒将她迷晕，然后城堡里的内应再将她带出去。

掏下内应的那颗心脏的时候，他的心脏突然间跳动了一下。

他看着周围围着他的人，嗤笑着：“谁想结局都是他这样的，可以先上。”

话未说完，卡斯尔就瞬移到最近的人身后，“咔嚓”一声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还有谁，可以来试试？”他摊手，满脸嘲讽，“我休息了半个世纪，你们竟然都觉得如今的世道不太平，好啊，那我就闹起来给你们看。一天一个人？不，一天十个人，我还要将他们变成吸血鬼，你们自己窝里慢慢斗去吧………”

这群人真的将他逼急了。

他们做了让步，先行离开。

一步一步。

他一步、一步、接一步走近卡西的时候，听见自己的心脏开始“嘭……嘭……嘭”作响。

卡西血流满面，手腕上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这阴冷漆黑的洞穴里满是血腥味。

明明是可以令吸血鬼发狂的血液味道，可在这一刻，杰思敏哭了，凯文不忍直视拉着杰思敏离开了。

明明就是挽不回来的局面，在他一声声告饶，一声声祈求之下，她慢慢咽下他的血液。

伤口开始慢慢愈合。

可因为体内献血被放空了大半，她很快就昏睡在了卡斯尔的怀抱里。

卡斯尔抱起卡西，走出这山洞。

那双紫金色的眼瞳里满是狠戾。

—

阳光照射了进来，那个水晶棺材在阳光的怀抱里，被卡斯尔指尖捻起的火焰烧了个灰飞烟灭。

卡西已经沉睡了很久了。

久到卡斯尔不敢靠近那间房，不敢走近这座城堡。更不敢去问每天照顾卡西的女仆今天她的身体究竟有没有好转。

他等得近乎绝望。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她离开斯图尔特城堡的那一周。

阳光再怎么强烈都没了意义，风雨交加，雷电交集他也觉得没了希望。

整整一周的夜里，他躲在棺材里，想着她的到来。

不再是无趣、娇贵、任人摆布的卡西·布特，而是真正的，他爱的，他自始至终要找到的卡西·布特，江卡西。

后来，

他找过她，却让她忘记了自己。

可惜一切缘分皆有定数。

卡西不会被他催眠。

他拥有一腔赤诚，渴望与她生活。

只是一切都被隐瞒了下来。

阁楼上传来了动静。

是玻璃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卡斯尔瞬移到楼上。

双手有些颤抖，沉重着心，缓缓的，慢慢的，推开了那个房间的门。

卡西看着落在地上莫名其妙就碎得四分五裂的玻璃杯，尴尬的对他笑了笑。

卡斯尔一步一步走了进去，掷地有声。

似乎像是他们初见。

只不过，这次女主角看着他的到来，满心欢喜，满眼喜悦。

他开口，发现嗓子已经是干哑不堪。他道：“你就是我的礼物？”

卡西微微笑着，长时间的沉睡也令她的喉咙非常不舒服，甚至还有些血腥味。

她回答他：“是啊，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