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染烟听到“小伎子”的称呼,心里并无太多波澜,这些年也听的多了,何况,如今她全副的精力,都用在警惕这位“秋生少爷”,其他都无暇顾及了。
“可怜的儿,怎地这般瘦小,”秋生少爷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最后目光停在了她脸上,“你身子长成这样,哪个男人会喜欢,怪不得要自己捡了乞丐回家解馋,不过爷愿意疼你!”
“爷最爱你这样的,只可惜爷来晚了,竟被别人抢摘了头筹。可惜啊可惜!”
他说着话,便越发伸开双臂,向染烟逼近过来。
“唉哟我的儿,你这小脸红扑扑,敢是见了爷这般风流倜傥,英俊不凡,也后悔没留给爷弄……”
染烟顾不上他的污言秽语,脑子里飞速地想着如何逃走。
这里正好在鱼塘和孟府中间,而且是个山坡凹陷之处,想要求救是没用的,只能想办法逃跑。可是这位瘦瘦高高,自己就算跑的快,也可能会比不过他腿长……
染烟屏息凝气地想着办法,秋生少爷却不会干等着她,已经飞扑了过来要抱住染烟。幸好染烟机警,觑了空子,俯身弯腰,从他腋下钻了出来。
“唉哟小宝贝,果然会勾人!”
染烟以为能逃脱,却不防他竟也灵活,一个侧身,伸手抓住了染烟的胳膊。
染烟趁他没站稳,拼命使力,一个趔趄,总算挣脱,一个东西却也随着他滑脱的手飞了出去。
正是套在胳膊上的玉哨子。
染烟本要往孟府跑,闪念之间,还是扑过去捡起了哨子。突然想起来兰鸿当时说过的话,也不管哨子上已经满是尘土,就放入嘴中,努力吹气。
只是声音一起,染烟便知她打错了主意。
她原本想,吹响哨子,比她自己求救的声音肯定大声些,就算叫不来人,说不定能诈一诈他,毕竟现在尚且是青qing天白bai日,他既然被称作“少爷”,总会顾忌几分脸面吧。
可是,原来这个哨子只是个样子货,吹起来几乎就像细风吹过,不仔细听,站在对面不远处,也未必会听到。
“唉哟这小嘴撅的,这是吃什么呢?莫不是急着……”秋生少爷满脸淫yin笑,说出了更不堪入耳的话。
染烟捡哨子、吹哨子,倒是让他又扑到了跟前,只好跑到树林跟前,借着树木和灌木,躲开他。
染烟虽灵活,力气总是有限,这般绕了几圈,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不能再纠缠下去,必须赶紧跑了!不然,没了力气,更加难以逃脱。
染烟打定了主意,把捏在左手的东西握好,站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回身等着他过来。
“小宝贝,跑累了吧……”秋生少爷也跑的气喘吁吁,一边目露邪光逼近,一边仍满口说着胡话。
染烟暗暗咬牙,却弯唇挤出一点笑来,眨了眨眼睛。看得秋生少爷几乎呆滞了一瞬,正在说话的嘴巴半张着,口水都要流了下来。
“爷果然没看走眼,竟真是个绝色!”
嘴里嘟囔着,脸上也露出更多邪笑来,人还没扑上来,已经伸出一张令人厌恶的嘴脸,要往染烟跟前凑。
染烟忍着恐惧和恶心,压抑着自己不尽早躲开,一直等到他的脸近在眼前,才猛地握紧手里的钉子对准他的右眼刺去。听到他“嗷”地一声怪叫,捂着眼睛退后,就飞快跳下石头,按着之前已经看准了的方向拼命跑起来。
隐约还听到后面吱哇乱叫着,却不敢回头看,只不停步地猛跑,一口气跑到孟府附近一个角落里,摔倒在地上,已经是累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染烟不敢一个人回茅草屋,也不敢进去孟府,更不敢乱跑,就躲在这里,又冷又怕,抖成一团。
手里的钉子,沾了点血,所以应该是伤了那个什么秋生少爷,只是不知道伤到什么程度?他又会如何?会不会找来孟府?会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而孟府,又会不会保护自己一二。
这几日,孟老爷并不在府里,且就算他在府里,那个既然称作少爷,定然不是普通人,孟老爷怎肯会为了自己得罪他家?
染烟心中茫然,把沾了血的钉子,用树叶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只想擦干净了,今日遇到的事,就未曾发生过。
这个钉子是娘搬去茅草屋时,从那个破烂马车架子上找到的,等她大了些,娘就给了她,告诉她,若是有人想欺负她,就躲开,逃掉,如果躲不开逃不掉,就把这根又长又粗的钉子当做防身的匕首,狠狠地戳刺对方,因为力气小,最好是对方露在外面的地方,比如眼睛,即便戳不到,对方也会吓一跳,就可以借机逃掉。
染烟以前总想,别人害她,无非是骂她打她,她就任她们打打便是了,也就疼一些,她已经习惯了。
可是今天她终于知道,有些事情,比打骂更令人心生恐惧,浑身寒冷。
她因为瘦小,平日又穿得破破烂烂,做事也缩手缩脚,孟府的人,一直都看她是个小乞丐一般的小丫头。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女人了。就算现在还没太多人发现,但是过了一两年、两三年,就藏不住了。
在今年之前,染烟还压根没想到这个问题,如今,先是救了兰鸿,被那些小姐们说得那般难听,又突然遇到这件事,令她终于开始惶恐。
染烟握着大钉子,不敢放手,突然想到,当时吹了玉哨子之后,慌乱之中把哨子放入了衣服口袋,也不知这么折腾一番,还在不在。
幸好伸手在口袋角落里摸到,就拿了出来,呆呆看了看,又不死心地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吹。起先还是试探,待发现真的很小的声音,就使劲吹了起来,直吹得鼓起了腮帮子,发出的哨声,却仍然没有半点儿大一些,亮一些,响一些……
叹了口气,有些发疯般地拿着钉子去戳这个玉哨子,发现没有半点儿损坏;又放在了地上,拿了身旁的石头去砸。
等真的砸下去的时候,心里猛地一颤,却已经来不及收手,幸好等扔掉石头再看,玉哨子仍然完整无缺,只是被石头砸得滚了一滚。
染烟忙捡回玉哨子,扯了衣裙,细细地擦拭上面的泥土。
“喂,小丫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地叫喊,吓得染烟失手又把哨子掉到了地上。
赶紧捡起,顺势起身,一边抬头望,一边就想跑。
“小丫头别跑!”
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染烟暗叫不好,因为这里所有的人,她都认识的,这莫不是那个什么秋生少爷的家里人,来找她问罪了。
“我生病了!唉哟肚子好疼!你能不能给我弄点热水喝?”
染烟停下脚步,抬头打量这个女人。她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蓝布衫,面貌也极为普通,几乎令人记忆不住,只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灵动生辉,完全不似生病的样子。
“唉哟好疼!你看我脸都惨白了吧?头上都冒汗了!”女人眯着眼睛,弯腰捂着肚子叫道。
染烟又看,果然见她脸色惨白,眉头紧皱,一副痛苦的样子。想要不管她,却终究有些不忍心,手指了下不远处的茅草屋,说:“你还能走路吗?要不你同我去那边……”
这女人不迭声地说“可以”,又惨叫几声,竟似有很大的痛楚。
染烟想要扶她,却终究仍有几分警惕,就当先一步,跑去茅草屋,拿了瓦罐,去河里取了水烧。
女人在她之后才慢吞吞赶到,坐在一旁,等着喝了热水,渐渐脸色好转,说:“多谢你,我来投亲,竟然找不到亲戚家了,都没个落脚之处,风餐露宿地,就生病了。幸亏你!请问怎么称呼您?”
染烟仍记挂着秋生少爷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自报了姓名,也知道了这女人名叫月娘。
月娘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事,染烟也无心细听,有一搭无一搭地敷衍着应答,只是不停四面观望,只怕突然冒出一队人,要抓她去报官,或者抓去寻仇。
“……染烟小姐能不能容我借住几日?”
“嗯,嗯,好的。”
“太好了!染烟小姐真是大大的好人!那我就厚着脸皮在您这里暂且容身了……”
“哦……什么?”
染烟突然醒转,才发现自己方才答应了月娘借住茅草屋,立刻便想推辞。如今自己还不知要面临什么暴风骤雨,怎么还能收留别人。
只是话未说出口,又思及月娘说大老远来寻亲,无处可去,已经露宿野外三日,就把反悔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就算寻自己仇的人来了,抓的也是自己,让月娘藏起来便是。
这般一直到了晚上,染烟都没敢回去孟府,却也无人找来。周围风平浪静,倒似自己只是做了噩梦一场。
夜里,茅草屋里又成了两个人,只是染烟心存心事,小心翼翼窝在角落里,毫无睡意。
月娘另占了一角,察觉到染烟并未睡着,心里想:只说要护她周全,不受人欺侮。她睡不着觉,应当不用管吧。而且这怎么管?难道一掌把她打晕过去吗?
月娘并不是什么来寻亲的人,而是兰鸿的下属,杀人不眨眼的黑蝎子罗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