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提着包子回来的时候,张铭正靠在床上发怔，他的眼睛空荡荡地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悦将包子递给他,“粥我给你选的紫薯燕麦，这个口味还行吧？”

“嗯”张铭应声，从林悦手中接过来。

他注意到，包装袋的商标上写了“陆老板”三个字,张铭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旋即,他看了林悦一眼，不动声色问她：“怎么想着买包子？”

林悦奇怪道：“不是你要我买的吗？还说一定要吃陆老板家的。”

张铭轻笑出声,然后应道：“嗯”。

林悦也跟着笑：“张同学受伤的是腿,又不是脑子，怎么记忆力也不行了。”

张铭只是看着林悦笑，并不作声。

“你笑什么？”林悦不禁摸了把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张铭有些愉悦地道，“我只是突然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啊？”林悦好奇问他。

“所有的挑拨,在绝对的相爱面前都是渣渣。”张铭说，“而有些人，也注定是跳梁小丑。”

“啊？”林悦有些懵,“什么意思？”

张铭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林悦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张铭微微一笑,“就，突然觉得咱俩挺般配的。”

“张同学才觉得吗？我们之间，难道不是一直很般配吗？”林悦故作埋怨。

“说错了,是更加体会到了咱俩的般配。”张铭微微一笑。

林悦笑着翻了翻杨臻先前送过来的水果，问他：“你要吃橙子吗？我帮你切。”

“说起来，你和杨臻很熟吗？竟然还有悄悄话要说。”林悦又道。

张铭瞥了一眼杨臻送来的水果，“不吃，不熟。”

“你不吃我吃，我有点渴了。”林悦笑道，“不熟？不熟你们还有那么多悄悄话讲，我还不能听。”

“那是他人太奇怪，太无聊。”张铭吐槽。

“张同学语气怨念满满，莫非，聊得不愉快？”林悦笑道。

“嗯”张铭竟是看着她认真点头，“我不喜欢他，我和他不合，天生相冲。”

林悦乐了，“张同学这种大好人还有不喜欢的人吗，天生相冲这种说法竟然也能从你口中听到，真神奇。”

“张同学可不是什么大好人，他不喜欢的人多了去。”张铭回她。

“比如？”林悦眼含笑意。

“比如那几个混混。”张铭说。

听到张铭提及起那晚，林悦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情绪不自觉的又有些低落起来。

张铭敏锐察觉到林悦的情绪变化，他不由伸手轻轻摸了摸林悦的脑袋，“都过去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我知道”林悦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只是，只是……”

林悦自己也只是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叹了口气，干脆作罢。

“你喜欢怎样的男生啊？”张铭没头没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当然是你这样的啊。”林悦奇怪地看了张铭一眼，“我要不喜欢你，你怎么会是我男朋友。”

“好吧，是我问错了”张铭笑道，“或许应该这样问，你希望你的男朋友是怎样的？”

“啊？”林悦依旧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张铭道：“正常人应该也不会希望男朋友是怎样的吧，肯定是达标了才能让他成为男朋友啊。张同学怎么了，问些这些问题？”

“没怎么”张铭微微一笑，“只是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太弱了一些，不能很好的保护你，也或许不那么符合绝大多数女生心中的理想男友模样。”

“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很优秀了。”林悦认真道，“你明明有很认真的保护好我啊。我不知道别的女生是怎样想的，你也不需要知道别人的标准。我只知，在我心里，你就是那么恰恰好，恰恰好的是我理想男友的模样。这世间于我，再也没有人比你更合我心意了。”

“嗯”张铭愉悦应声，“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还忐忑些什么，总之，你是最最最完美的存在了，勿需去想那些七七八八。”林悦说，“不是只有打败恶魔的人才是英雄，一个人从勇敢出发的那一刻起，他就是英雄了，不论成败。”

“况且，对面可是四个人。以一敌四，风风光光，半点伤不受，那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你我都是普通人。而我，也真切感受到了你对我的爱护。你，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林悦看着他，认真道。

“谢谢”张铭神色温柔。

林悦叹气：“是我该谢你才对啊。明明是我把你害到病床上来的，随便说几句话，你就感动到要谢我了，你傻不傻呀。上次还说不当老实人，你永永远远都是老实人，太实在了，这就是你啊。”

“不是你，不是你害的”张铭回她，“是那些人才对。”

*

张铭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理论上来说一切是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可当林悦看到术后的张铭，更为直接的感受到他腿受到的伤害以后，情绪反倒越发低落起来。

先前，她的状态其实有好转，时不时还能和张铭打趣几句，那些个忧虑和彷徨被她尽力深埋在了心底。

可如今，她似乎越发的不能够好好控制起自身来了。

即便面对张铭，她也能时不时的走神。更甚者，她已经有了有意无意抽离的行为。比如，她更愿意沉默，比如，她害怕和张铭交流过多。

这种下意识创造距离感的行为，其实林悦自身也不明白。

她明明是怎样都不愿意远离张铭的，可她似乎又无法自控的在为这一切做准备。

就好像，离开会是宿命的结局一般。

林悦的不对劲，张铭自然有感觉到。

在他用尽一切尽可能的办法，都没能让林悦情绪好转以后，他选择了直说。

在林悦再一次走神的时刻，张铭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微微一笑：“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林悦只是温和一笑：“没什么”

“你最近，似乎心事重重。如果遇上了什么状况，心里有什么心结，你可以试着告诉我。”张铭说，“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也希望我能够开解你。”

林悦沉默了，没有作声。

“到底是什么呢？你可以试着说出来的，真的。”张铭恳切地看着她。

“其实，这几天，我心里也不好受。”张铭轻笑，“怎么说呢，你让我感到了一种距离感，就好像我还没有走进你的心底，我也无法感知到你的想法。这其实，也让我有些恐惧。我也没想到，我会是这么不安的人。”

“我想啊想啊，努力想，怎么也想不出来你到底是遇上了什么，其实在我们这个年纪，好像也很难遇上什么棘手的大事，至少对于我这尚且局限的眼界来说是这样的。所以，你其实可以试着和我说说，说出你的想法，我可以努力帮你。不然，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无法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张铭接着又说，

林悦沉默了一会，才艰难开口：“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为什么我主动来找你吗？”

张铭点头。

“一切的开始算是因为一场梦，这你是知道的。”林悦说道。

“所以，你是又梦见了什么，然后开始犹豫了，想要离开了是吗？”张铭反问。

林悦没有作声。

“从来，我便觉得梦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可笑的，但是我依旧很感谢它，它是我们相识的契机，它将你带到了我的世界。梦是虚幻的，但我们相识、相知、相爱却是真实的。既是握住了真实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被虚幻的东西所影响呢？”张铭柔声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又梦见了什么，让你这么纠结犹豫，让你的情绪能被影响到这个地步。但我想说，我们的爱是真真实实的，你想要因为一些虚无的东西就放手吗？即便是你想，我也不会答应，我们是如此的适合彼此，又是如此热烈的相爱，实在不该被任何东西影响，尤其是那种虚无的存在。”

“况且，什么时候的梦为真，什么时候的梦为假，什么时候的该信，什么时候的又不该信呢？林同学初见我时如此笃定我是你未来的丈夫，现在便因为一些新的梦就犹豫了吗？若是放手之后，又梦见我是你未来丈夫，你又当如何呢？人应当这样被梦反复牵着走吗？难道不应该听从自己的本心吗？”张铭接着又说。

林悦终于开口，神情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非认为你不是我未来丈夫了。”

“那是怎样？我知道，你确实是开始犹豫我们的感情了。”张铭说。

“世界的运转是很奇妙的，我们每个人都不能弄明白其中的玄妙之处。有些人运气好，有些人运气坏，运气这东西到底怎么分配的，没有人知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某个人身上或许存在着一个开关，或者某种机制，只要一靠近她便会触发坏运气分配，你觉得这种可能存在吗？”林悦说。

“你是想说那个人身上背负某种诅咒是吗？”张铭道。

林悦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吧，老话里头不是常有扫把星、丧门星这些说法么。”

“那你也应当知道，这些说法都是封建的糟粕，它们的存在在历史上压迫了多少淳朴善良的百姓，早就该被扫尽垃圾堆了。”张铭看着她，认真说。

“若是假的，是人为扣上的帽子，这自然是一种压迫的手段。假如，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我无法让自己预设这样的前提，因为我认为不存在。”张铭回她，“一切都是偶然因素，一个人会遇见什么碰见什么，最大的决定因素永远是他自身，其次则是这个世界的随机漫步了。”

张铭直视林悦的眼睛：“所以，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那个梦了吗？”

“大概便是，也许靠近我的人，都会遇上各种不幸的事情，最终，走向死亡。”林悦回他。

“呵~”张铭轻笑出声。

“你一点也不信？”

“不信”张铭回她，“我念了这么多年的书，若是信这些，书也是白念了。”

林悦能够理解张铭的想法，若不是重生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打死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她只是道：“我的梦一般都很灵验，从来便是，不然我当初便不会来找你了。”

“难道，你就要因为一个梦，选择远离我吗？”张铭问她。

“我不知道”林悦诚实回他。

她是真的不知道，也是真的迷茫。

“因为信了这个梦，你就要远离我、你的父母，你所有交好的朋友吗？”张铭问她，“这样的人生，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没有意义”林悦低声，“可又比害了别人的人生好吧。”

“这一切只是你的想法，你的猜测，在未来没有到来之前没有人知道真假。你选择盲信这种可能，对于我来说，我则是一点也不信，我们俩究竟谁对谁错，有人能给出答案吗？没有。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立足现实的需要吗。真实世界，你需要周围人的关爱，周围人也需要你，而我们，更是彼此需要。那么，没人知道答案的未来，还重要吗？”张铭又道。

“也许，从你的腿受伤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了。”林悦小声说，情绪依旧不高。

张铭又好气，又好笑，“林悦，在我看来，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盲信这些，甚至连这种意外也要往你自己身上揽。这和你有关联吗？半点没有，错的明明是那些人。世上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世，比起他们，我实在幸运太多。那些人的身边难道都有一个背负了所谓诅咒的人存在吗？”

“都是新社会青年了，迷信真的要不得。”张铭微微一笑，“纵使是它让你来到我身边，我依旧要说，要不得。”

林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道：“你所说的一切，都基于一个前提，那种可能不存在。但我还是想问你，假设，假设一定存在，无需在意这个假设合理不合理，就当作是小说好了，我就是一个拥有这样属性的角色，你会怎么办？”

“我命由我不由天”张铭缓缓开口，“我们如此相爱，又如此合适，为什么要放开手。既然是一种属性，那么一定可以找到压制这种属性的办法，所以绝对不愿意离开，也不会愿意看到对方离开。”

“好”林悦应声，“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