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古太太与古月瑶那夜详谈过后,古月瑶果真没再强求众姨娘必须上山收柴火,只跟众人说尽力而为。
古月瑶自己却没消停过,每日晨起日头还未出来时,她已在家里的青石板院里跑了七八圈,等日头出来便背着背篓到家附近的水沟、山脚去打些还没枯黄的野菜野草回来给小鸡崽们吃,等吃过早饭,徐氏等人过来干活时,又跟着徐氏大女儿等人一起上山拾柴火…
左右是每日都不清闲。
姨娘们见大姑娘忙进忙出没一刻消停,却一声累都没喊过,心中大多有些羞愧,也不好意思再多歇息,能上山的就上山,上不了山拾柴火的就留在家里帮着翻晒没干的竹段儿。
红柳、小玉等四五个懒怠些的,见太太不管事儿,大姑娘被她们闹过后也不管她们,一口气儿歇了六七日,歇到家里如今当急的两件事儿:收集柴火、垒炕都做完了,她们几个又有正当理由继续歇息,心里美得不行。
这日也只有红柳等五人在后院,几人缝了会儿被套嫌累得慌,见屋外日头好得很,便挪出来在外头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暖洋洋时,前头翠翠奉太太之命过来请她们过去了。
“翠翠姐,太太身子如今可大好了?寻我们过去做何呀?”走得离翠翠最近的红柳笑盈盈地想挽手以示亲近,翠翠却往旁侧了半步,双眸淡淡往下垂,道:“太太已大好,至于何事我确也不知。”
翠翠与红柳素来不合,红柳心中妒恨翠翠在太太面前得了脸面,翠翠则嫌弃红柳太过浪荡,原红柳只是驿站厨子之女,好端端的一个良家女竟大胆到爬了老爷的床,若不是太太良善愿把人接进府,她红柳能过那么些年的好日子?
两人心中互相嫌弃,只是在太太管理下面子情要过得去,也算不得太亲近。
见她闪躲,说话还这般态度,红柳心中一阵愤恨,不就是仗着自己在太太面前得脸?瞧不起谁呢!
跟在红柳、翠翠身后的四人却不似她这般乐观,反而心底有些惴惴不安:这些日子她们时时躲懒,还在私底下没少说大姑娘不懂孝道,不尊庶母这些闲话,这会儿其他姐妹与大姑娘都不在家,太太怕不是要训斥她们了!
小玉看了眼其余三个姐妹,见她们神色也有些慌乱,便知是想到一处去了,四人心底又是一沉,进正房时都小心翼翼地放轻步子,走到太太跟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后,直愣愣站在原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反反复复近半个月,这几日精神才大好的古太太早已端坐在正厅首位上,红柳等侍妾来请安她也不看一眼,语气也淡淡地:“都坐吧。”
隐约知道太太今儿个叫红柳等人来是做什么的,翠翠也不敢多留,等人都进去了,自己悄声退出正厅,在门外守着,免得叫回来的姐妹误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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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如今身子才好,可千万要保重才是。”正厅内,红柳笑得有些谄媚,选了个距离太太最近的位置坐下:“早几日见不着太太,妾这心乱得不成,做甚都一团糟,今日瞧太太气色好了许多,妾才算安心!”
如今家中所有都在太太手里握着,红柳身上只有当初贴身藏着带走的一支银簪,她虽不知太太手里有多少银子,可必是比自己多的,有这向太太表忠心的机会她自然不能错过。
古太太听她说完,面上仍旧淡淡的,轻咳几声后道:“我这些时日病着,家里的事儿总有管不到的时候,这才好些叫你们来也是有一事要说。”
古太太抬眼慢慢从五人身上看过,叫红柳没由来心里一咯噔,脸上的笑都有些心虚了,其余四人原是想着法不责众,干农活确实也累人得很,又有红柳带头,才跟着一起懒怠了好些日子,如今见太太这副神情,哪里还有想不明白的?心虚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一个两个双手紧紧拽着衣袖。
“如今咱们家早已不是当初定安州内繁花似锦的人家,我也知你们五人都还有家里人的,我年岁大了,给老爷守一辈子那也是我应份的,只是不忍心你们这如花似玉的年岁白白耗费了,放妾书我已写好,我再给你们每人添十两银子,就当是我这个做主母的给你们准备的嫁妆罢!”
当朝民风开放,加之朝廷政令推行,鼓励生育,寡妇再嫁、和离二婚屡见不鲜,古太太不想叫女儿做这个把庶母赶出家门的恶人,自然是由她这个正妻主母来开口合适。
“太太!”五人听完这话都吓得魂不附体,只觉脑门嗡嗡直响,原以为太太最多就训斥几句,原来竟是存了要赶她们离开的心思吗!
古太太微微抬手示意五人安静,道:“我与你们姐妹一场,如今不能叫你们跟着我享福也就罢了,哪里叫你们跟家中亲人骨肉分离?若有人叫我的瑶儿与我骨肉分离,还要如此操劳过日,我怕是早已心疼死了。”
“…”太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太这是心疼姑娘呢!
小玉心中满是懊恼悔恨,想起前几日紫娟提醒她少说多做,她还觉得紫娟傻,净挑累活做,如今看来,天底下最蠢笨的人竟是她自己啊!
同样悔恨的人不止小玉,五人的眼泪说来就来,也没一个再坐着的了,齐齐跪倒在古太太面前为自己求情:“太太,我们知道错了,别赶我们走…”
红柳、小玉、蓝儿、双双、小丽五人以红柳进府时间最长,近十年,其余四人长则有七八年,短则四五年,在古家锦衣玉食这么些年,她们早已忘了进古家之前的日子是如何过的了。
从外聘回的良妾,从前家中日子都不见得多好过,至少她们在家中并不得多少爹娘的宠爱。
尤其是红柳,当年她爹因赌输欠了人家二十两,打算将她卖入青楼去抵债,被她偷听到这事儿后,当夜也是孤注一掷,爬了当时住在驿站里古大财主的床,刻意尖叫出声引人过来,借此攀附上古家。古大财主想着自己毁了小姑娘的清白,花了五十两从她爹手里买过她,带回府后,太太知她无处可去,便将她纳为姨娘。
实则当夜古大财主与人宴饮归来,醉得不成人样,虽当夜不曾见红,古大财主也只以为自己是酒醉坏事轻薄了人家,哪里晓得是被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设计了?
跪在地上的红柳想到被自己刻意忘记的陈年往事,一颗心如同掉入冰窖一般,浑身忍不住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