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古太太也是有私心的:若只有她与女儿二人,有这上百亩的庄子做嫁妆,等过几年在附近庄子找个好后生上门,日子虽比不得从前,但也能比寻常乡里人家富足舒坦许多;可若是还带着十三个妾室,衣食住行样样都得多备十几份,从前她能把这些姨娘管得服服帖帖的,一则大多算是老实的,二则也是家中富庶。

可如今家中条件大不如前,她给放妾书再添十两嫁妆,也算是全了与她们这么些年的姐妹情罢!

虽可能会叫人不齿,只是古太太宁愿自己背下妾室们对自己的这份怨恨,也要给闺女儿多谋求些,再者妾室中还有几个是奴籍,她给放妾书再给消了奴籍,也算是对得住她们了。内心愧疚的古太太如是想到。

古月瑶站在古太太面前,拿过那沓放妾书细细看了一遍,古太太略识得几个字,字写得勉强算工整,这十几份放妾书怕也是她写了好些时候才写完的。

除红柳五人,这会儿其余八人的放妾书都在古月瑶手中了。

“娘亲,我听闻从前姨娘们家中都是不太平的,翠姨娘、许姨娘更是连娘家都没了,如今这马上要入冬,真把人都赶走,冬日漫长寒冷,这万一冻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姨娘们手里还带着钱归家,万一回到家银钱被夺,那心肠坏的爹妈兄嫂再把人发卖了,可如何是好?”古月瑶将放妾书轻放回桌上,边说边悄悄观察古太太的表情。

见古太太神色变得凝重,古月瑶连忙继续说:“不如等到开春后,娘亲再慢慢给姨娘们寻摸,寻着好人家便直接从咱家发嫁便是,然后便拿咱们这儿当娘家,日后不也能多给女儿些助力嘛?”

古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理儿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若她们都拿着放妾书归去,凭着她们那些糟污的娘家,确实能干出强嫁卖女的恶心事儿,可若留在自家,她必得是上心了精挑细选,给她们选个好人家。

“只是红柳五人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必须要有所惩戒,如若不然,日后家中人人犯懒躲闲,还在背后嚼舌根,往后怕是还要再生事端。今日之事既是你求到娘亲这儿来,那便由你拿出个章程来,如何?”古太太也是存了要考量女儿一番的心思,家中骤然大变,她自知身子大不如前,那得是想尽法子、得了机会就要给女儿好好历练历练,以免日后在为人处世上吃了亏。

古月瑶坐到母亲身边,垂眸思索片刻后便有了主意:“女儿想着,以今冬为期至来年开春为止,对红柳五位姨娘做个考察期,不止针对她五人,若家中还有其他人想着离开抑或有行为不端的,届时再给放妾书,娘亲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娘的瑶儿如今越发能干懂事了。”听完女儿的话,古太太老怀甚慰,既顾全了昔日情分,又能把浮动的人心一个个儿按下去。

***

古太太既已同意,古月瑶便出去将家中所有人都叫进正厅来说话。

站成数排的众姨娘面面相觑,并不知太太与姑娘意欲何为。

古太太只坐在首位上不言语,站在古太太身旁的古月瑶清咳两声示意众人安静:“这会儿叫诸位姨娘进来是有两桩要紧的事儿要说,一是红柳五位姨娘的事儿,我与母亲商议过了,五位姨娘可暂不离家,只是放妾书皆由五位姨娘收着,以今冬起,至开春为期,若五位姨娘有错不改,届时便别怪我们母女不顾从前的情分。

二则也事关其余诸位姨娘,若诸位姨娘自想离去的,只管来回我与母亲,放妾书与十两纹银一并给带走,若再有偷奸耍滑、蛊惑人心行径的,便不是给放妾书,直接发卖了事。”

古月瑶这话一出,便如同是一滴清水落入滚烫的油锅一般,众人心态瞬间爆炸:“姑娘(太太)我(您)…”

个个争先恐后地开口,你一言我一语,原还挺安静的正厅顷刻间变得比闹市街区都吵。

“都安静下来!”古太太抬手重重拍了拍桌面,震得众姨娘全都一顿,齐齐望向古太太。

古太太见她们不吵了,扬扬下巴示意古月瑶继续说,接到娘亲信号的古月瑶点点头,道:“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若诸位姨娘能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咱们家往后日子定能过得比如今好,但若有那偷奸耍滑闹事儿的,甭管是哪家都不能要,此事便定下了,诸位姨娘也无需多言。”

听完这话,以翠翠、瓶儿为首的老实本分一派倒也心安许多,姑娘说的要把偷奸耍滑、蛊惑人心的赶走,她们老实本分的又没行差踏错,有啥可怕的?

而以红柳小玉为代表的偷奸耍滑团伙儿则个个惴惴不安,但见姑娘与太太这般强势定下所有,几人面面相觑,到底不敢再多言什么。

翌日,古月瑶又拿出了新章程:将家中十三位姨娘分成五组,每组三人,其中白芷因懂医术通药理,单独自己为一组。另外四组人分别负责家中各类工作:翠翠、蓝儿、婉君一组;瓶儿、红柳、喜儿一组;双双、石儿、翠屏一组;小丽、方红、林莹一组。

又将家中活计分为做饭喂鸡、扫地浇菜磨谷子、缝补拾柴火三类,每组负责一个活计,每旬更换一轮。

同时,也恢复了给大家发月钱的惯例,每人每月十文钱,十文虽不多,但家中一应衣食住行皆由公中所出,平日里众人并无用钱之处,十文虽少,总比没有强。

古太太对如今做事越发稳当的女儿十分满意,众人自然也不敢不从。

是夜,古太太又把女儿叫了过来,拿出了一枚玉佩递给古月瑶,道:“这枚玉佩乃是咱们古家的传家之宝,你爹在世前曾提过,当年他能发迹也多凭这枚玉佩,府中出事时,娘亲趁无人察觉,将你爹藏在床底下的玉佩偷取了出来,如今便交与你保管吧。”

古月瑶接过后细细端详,只见此为莲花纹样玉佩,约摸有她半个手掌大小,光泽莹润,触手生温,乃是难得一见的和田玉雕刻而成,她有些诧异:“爹不是说他当年是乡野穷人出身,咱们家还有这么名贵的传家宝?”

“你爹是穷人出身,但祖上不是。”有些乏的古太太歪在新打好的炕上,小声道:“我听你爹说,咱们古家往上数四五辈,前朝时候乃是都城有名的富商,可惜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加之前朝破灭不少富人家都遭了大难,你爹的爷爷带着不多的家资逃离国都,你祖父也是个混不吝的,本就没多少的家资被他败得一干二净,你爹生下来没多久他便被追债的人打死了,所以这玉佩没经他手,直接传给了你爹。”

“后来你爹长得九岁,你曾祖父也没了,你爹一个半大点儿的孩子一路从南方流浪到定安洲来,这枚玉佩你爹也有本事留住,本来说是你出嫁以后再传给你,没成想家里遭此变故,如今你已成人懂事,便交由你保管罢!”

听完这段自己记忆里完全没有的故事,古月瑶有些愣神地望着这枚玉佩,为自己刚才心里还想着拿去当掉换银子的想法感到可耻,向古太太保证:“您放心,这枚玉佩我一定好好藏起来。”

“如此便是再好不过,天儿也不早了,明日不是还要上山?早些回去歇息罢。”古太太欣慰地点头,催促女儿回去歇息。

古月瑶拿着玉佩回到自己房里,小心地用帕子包好,又藏在拔步床后一块松动的砖头后边儿才心满意足地上炕睡觉,丝毫没发现砖头后被帕子裹住的玉佩发出莹白柔和的亮光,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