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想起了那个人，不知怎的，闻菱有点开不了口，含糊地道：“我……现在还只有想法，没什么具体的打算。”

宁兰凝没听出闻菱的言外之意，只以为闻菱跟她一样，小女孩脸皮薄，便娇嗔道：“菱菱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不好意思。”

闻菱眨眨眼，干脆认下来，道：“好吧，其实我也不好意思。但是这种事情，是躲不过的，与其全权托付给其他人，还不如自己插手。”

闻菱正色地看着宁兰凝，道：“我就直说吧。兰凝你好好想想，以宁夫人的性格，她真的会为你寻到如意郎君吗？”

“母亲她……”宁兰凝呆了一瞬，旋即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可能的。”

“所以，一切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闻菱握住她的手，鼓励道：“宁大人肯定不会不管你的，若兰凝你提前发现宁夫人给你挑的婚事有什么不对，或是自己就相看好了人家。他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菱菱你说的对。”宁兰凝面上显露出几丝明悟，道：“这种事情，只能靠我自己。”

“你明白就好。”闻菱呼了口气，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嗯。”宁兰凝知道闻菱都是为她着想，轻声道：“谢谢你，菱菱。”

……

与此同时，皇宫中。

龙床上躺着的一个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在目光慢慢聚焦后，那人霍然坐了起来，看向了自己的双手，眼中划过一丝错愕。

沉默了一会儿后，那人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沉旧的香囊，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那一角的“菱”字。过了许久，他将香囊小心收了起来，找到了一面镜子，静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个人，就是当今圣上，刚刚登基却已威压甚重，积下了暴君名头的殷连城。

殷连城轻拍了一下手掌，一道黑影瞬间落地，单膝跪地，恭敬道：“谨听主上吩咐。”

殷连城冷声向他询问了几个问题，确定了他不是在做梦，是真真实实地回到了他登基的那一年，二十一岁的那年后，沉默了良久。

殷连城按了按心口处的香囊，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心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回到了过去，那现在……

菱菱还没嫁给殷旭玦那个家伙，也不会因为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了性命。他现在还是皇帝，可以完完全全地护好她。

一切都还没发生，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影二垂头紧张地等待着殷连城的吩咐，等待了很久，他终于听到主上的声音响起，道：

“闻太傅的嫡女，你带几个人暗中保护，如果有什么意图不轨的人出现，及时禀告。”

影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道：“……主上您说的可是那位闻大小姐？”

殷连城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不由温柔了些许。

孰不知影二心中的震惊更大了，还差点以为自己吓花了眼，竟然从一贯冷漠的主上的脸上看到了温柔……走出去的时候人都在恍惚。

影三见他出来，忙凑了上来，道：“怎么了，主上吩咐了什么任务吗？”

影二回过神，拍了拍影三的肩膀，感慨道：“主上不容易啊……万年铁树终于开花了啊！”

想他跟了主上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主上主动关心一个姑娘……不容易啊！影二一边摇头感叹着一边走，影三窝了一肚子的好奇，追着问：“什么啊，影二你把话说清楚！”

……

休养了几天后，最后一点病根也去了，闻菱这日早早醒来用过早膳后，便打算去长烟院给闻老夫人请安。

闻老夫人年纪大了，懒得叫人打扰，便安排每半个月去请安一次。

今个正是十五，闻菱便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将她病好的消息告知闻老夫人，没想到等到长烟院的时候闻莹竟然已经到了。

闻菱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正规规矩矩坐在下首的闻莹，恭敬地给闻老夫人请安后就坐在了她旁边。

闻菱像往日一样坐在了闻老夫人的右下边，离她极近，也方便回答她的问话。她余光一瞥，不出意料地瞧见了闻莹眼中一闪而过的嫉恨。

虽说文姨娘是闻老夫人亲自给闻父纳的，但到底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又只生了闻莹一个女儿，这些年为了争宠，独霸着闻父，导致闻老夫人也逐渐厌恶她了，连带着也不会给闻莹什么好脸色看。

也因此，闻莹每次来给闻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得到的待遇跟闻菱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久而久之，闻莹自知自讨没趣，也不敢再往闻老夫人面前凑了。

也不知道闻莹今日一反常态，赶在她面前过来请安是打的什么算盘。

闻菱正若有所思地想，就听到一道慈祥的声音响起，道：“菱菱怎么样了？病好全了没有？”

闻菱闻声望去，坐在上首的闻老夫人是个年过六十的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露出的左手腕上挂了一串檀木珠子，正等着她的回答。

闻菱含笑道：“多谢祖母关怀，孙女好全了，怕您担心就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您。”

“对了，”说着，闻菱想起什么，顿了顿，担忧地道：“这么长时间没来看祖母您了，祖母身体还好吧？夜间的头疼可有再犯？”

“好好，没事就好。”闻菱贴心的话显然让闻老夫人给受用，笑呵呵地道：“我身体没什么大碍，头疼是老毛病了，你不必挂念。”

闻菱笑道：“怎么能不挂念，您身上有疾，若是可以，孙女只愿以身替之。”

闻菱陪着闻老夫人又说了会儿话，笑意融融。就在闻菱见到闻老夫人揉了揉眉头，显出几分疲惫的时候，闻菱适时开口，道；“祖母，孙女就不打扰您了，这就告退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道：“那祖母，我也先告退了。”

闻菱看去，就见闻莹站了起来，盈盈一拜，道：“祖母，莹莹平日里比较闲，没有姐姐那么忙。您若是想找个人说话，派个小丫鬟来缀玉院说一声，我马上就能去陪您。”

闻菱瞥了闻莹一眼，就见她笑容甜美，矜持地朝她点了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事已至此，闻菱也算是明白了她今日为什么要赶着早来，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不得不说，闻莹这话说的确实巧妙。她先说自己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意思是闻菱跟她相比，也不会忙到哪去，她这句话就是在暗示闻菱平日里根本就是不愿来看闻老夫人，晨起时才会晚到。若闻老夫人真的对闻菱有意见，恐怕现在已经觉得是闻菱不把她放在眼里，而算没有意见，也会因为她这话心里多了根刺，态度迟早会冷淡下去。

不过……当着她的面就想踩着她上位，真当她是傻子吗。闻菱眼眸愈冷，面上却扬起了一抹和善的笑，朝闻莹点了点头。

不知怎的，闻莹心头一突，浮上了一股不妙的感觉，但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就见闻菱仗着离闻老夫人近，直接抱住了她的胳膊，笑着撒娇道：“祖母，那孙女也来陪您，好不好？”

闻菱亲昵地抱着闻老夫人的胳膊晃了晃，道：“今天我也想早早地见到祖母，但又怕早上过来的太早，反而耽误了祖母休息，那就是孙女的不对了，祖母不会怪我吧？”

“还好妹妹今天来的早，能代替我陪着祖母，不然若是让祖母干等着我，那孙女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闻莹的话巧妙，闻菱说的比她更妙。

先说明自己不是有意来晚，而是为了祖母的休息着想。再者，表面上看是感谢闻莹，实际上这话闻莹绝对心里清楚，就是在说她不过是一个替代。

不好的预感瞬间落实了，闻莹唇角悬着的笑意僵了僵，掩在袖袍中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不受控制地陷入了肉中。

跟闻菱预料的没错，闻莹此时被气了个半死，若不是闻老夫人在场，她定是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而随着闻菱的话，闻老夫人心里的那点小意见顿时荡然无存，反而还想起来早上天还没亮，就听丫鬟说闻莹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她也没法让小辈等的太久，只得提前出来。

想到这，闻老夫人看着面前的闻莹就有点气，反而看着面前浅笑的闻菱是越来越顺眼，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你一心为了我着想，我又怎会怪你。”

“倒是我这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婆子，入土就是早晚的事，你陪着我就是浪费时间。”闻老夫人感叹道，只是话虽这么说，看着闻菱的目光却是愈发的慈祥。

闻菱又怎会不懂闻老夫人的意思，拧着眉头道：“祖母这话孙女就不爱听了。您明明还年轻着呢！定能看到四世同堂。”

上面是其乐融融，言笑晏晏，下面站着的那人却是如坠冰窟。闻莹看着闻菱直把闻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的场景，只恨她怎就没淹死，偏偏活下来到处碍她的眼。

空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闻老夫人想起她来，闻莹心中的恨意更甚，想办法插话道：“祖母，那我也留下来一道陪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