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仿佛害虫，出现便当碾死，不必姑息，没有例外。

穆白道：“没有例不例外，只有应不应当。”

泪娘冷笑道：“小仙君的意思，是我们魔修就应该死绝？”

穆白反问：“难道不是？”

魔修沦落到如今的处境皆是咎由自取，若非千年前魔门妄图占领三界，后来也不会被赶尽杀绝。

穆白直视泪娘，语气冷静冰凉：“几位都是高手，可还记得自己这一身修为如何得来？”

他的话音刚落，方来伸手抓向他肩膀。

穆白立刻运功抵抗，感受到体内微薄的灵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换了一具身体。

是他大意了，不该忘记现在的自己实力低微，孤身挑衅这些魔修。

不过，纵使方来三人恼羞成怒要对他下手，穆白也不是全然没有还手之力。

路小园寄居在他灵骨中修炼，终日与剑意为伴，天长日久，魂魄早染上一缕剑意。

穆白灵力渐渐恢复，暗施法诀抽出剑意凝于掌心，抬手拍向方来手腕命门。

方来的手轻轻拍拍他的肩，捉住一团不知何时爬上来的淡粉雾气，手指一攥捏碎。

穆白抬起的手已经抓住方来手腕，此时立刻收回剑意，但是仍然迟了些。

剑意冰寒，几缕寒气钻入肌肤爬过经络，宛如冰霜瞬间冻结血肉。

方来眼中闪过讶异，低头深深注视着穆白。

半条手臂没了知觉，白霜在肌肤表面凝结。方来最终什么也没说，神色如常收回手，垂下手臂，垂下的衣袖盖住青白僵硬的指尖。

寒气侵入不深，方来暗暗运功，几息之后手臂便恢复如常，只剩下袖口还覆着一层淡白的霜。

穆白僵了僵，道：“抱歉。”

“不必。”拂落袖口寒霜，方来站起身，招呼泪娘和杨青魇，“多谢小恩人手下留情。小恩人说的没错，舞阳城确实不是我等该来的地方，我们这就离开。”

方来说完，三人转身走向大堂大门。

穆白追上去：“等等！”

此时，路小园突然出声示警：“师尊快看，是那个袭击玉泉宗的魔修！”

路小园将门外街道的画面直接呈现在穆白脑中，酒楼大门右前方几米外的人群中，穆白一眼手背上有三道伤疤的男子正在和一名年轻仙修交谈。

方来三人走出酒楼，男子忽然抬起手，食指指尖朝面前的仙修眉心一点。

仙修眼中顿时失去神采，忽然，男子的动作一顿，察觉到监视者的存在，转头对上路小园的目光。

瞬间脑中仿佛火星迸溅，穆白眼前一黑头疼欲裂，路小园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蜷缩回穆白识海深处。

“小园？小园？！”

穆白通过意识连声呼唤弟子，路小园却已经陷入昏迷。

方来三人走出酒楼，穆白强忍头痛咬牙追上去，出了门急忙在人群中搜索，手背上有三道疤的魔修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街上人群中，方才与那名魔修说话的仙修与三人擦肩而过，忽然吐血倒地。

仙修的生气和修为仿佛被人抽走一般迅速衰竭，挣扎着指向三人，道：“方……方来……”

“方来？！”

方来的恶名在仙修中可谓如雷贯耳，一众大能联手围剿都没能令其伏诛，反而让他在眼皮子底下灭掉了玉泉宗。

魔头方来在舞阳城里大开杀戒了？！

街上人群顿时慌乱，普通人和修为差些的仙修匆忙逃跑，但仍有不少仙修留下，团团围住方来三人。

方来神色不见意外，低头看向脚边已经咽气的仙修，往嘴里塞了颗糖，叹气低声含混道：“又来了。”

“我不该修魔，走到哪里哪里死人，该去阴司混个勾魂使当当。”

杨青魇沉默寡言，泪娘嗔道：“城主还有心情说笑话。城主哪里想当什么勾魂使，只想勾一个人的魂吧。”

方来咬碎舌尖糖块，笑道：“若能再见他一面，去趟阴司倒也不错。”

脑中忽然浮现少年冷澈的双眼，一条手臂寒意犹存，方来轻捻了捻指尖，改口笑道：“罢了，我如今这样……还是别见了。”

三人现在伪装成普通人，在场的仙修一时看不破他们的伪装。可身边就是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又被这么多仙修包围，要真是普通人早该吓昏过去。

在场的仙修们一时看不透三人的路数，一边命人去请镇守舞阳城的大能，一边厉声盘问：“你们是什么人，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几时入城的，来舞阳城做什么？”

早晚都要被拆穿，越拖延越麻烦，方来低声下令：“动手……”

“等一下！他们不是凶手！”

方来顿了顿，回过头。

人群中，穆白看了他一眼，继而快步走向方才问话的仙修，道：“此事与他们无关。我看见了杀人的魔修，他手背上有三道伤疤，灭玉泉宗满门的也是同一个人！”

“……这小子怕不是个傻的。”泪娘右手拢在袖中，掌心按着香炉，悄声问方来，“城主，现在怎么办？”

方来无奈扶额，摆了摆手，道：“……先看看吧。”

发现穆白也是仙修，其他修士稍微放下戒心。

先前问话的修士道：“你是谁家的弟子，你认识这三个人？”

主动告知对方自己脸上被施加了易容幻术，等对方出手帮忙破除之后，穆白恢复本来面目，道：“玉泉宗门下穆白，我可以证明他们和这位同道的死没有关系。”

“你说你是玉泉宗门下？！”

玉泉宗三个字又在人群中掀起一阵波澜。问话的修士神色变得凝重，认真打量穆白几眼，转头对身边的同伴说了几句话。

同伴点头离开，很快又回来，手上拿来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人正是穆白，两厢对比过，这名修士道：“没错，是他，被魔头方来掳走的那个。”

确认了穆白的身份，仙修们的态度没有放松，反而愈发警惕。

穆白面前的修士道：“数位大能亲眼目睹方来血洗玉泉宗，你现在说不是他？什么手背上有三道疤的魔修，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既然亲眼看见，就说说他长什么模样，用的什么法术，又是如何避过所有人的眼睛当街杀死这位同道？”

穆白回忆那人样貌，只感到脑中一片混沌：“……他施术掩饰了面目，我没看清他的模样。至于法术……他的功法古怪，我未曾见过。”

自己也觉得自己言辞苍白，穆白抬手指向前方一条窄巷巷口。

穆白道：“那人之前就在这里，只需在此施展回光术回溯一炷香的时间，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回光术为高阶术法，会的人不多。但在仙修云集的舞阳城，找出几个也并不难。

人群中很快有修士自告奋勇。

方来垂眸轻声道：“傻子。”

术法成功施展，回放一炷香之前巷子口的景象。

已经死去的仙修站在巷口和一个人交谈，而站在他对面的却赫然是伪装成富家公子的方来。

穆白睁大眼睛：“不对……”

“果然是他！”

所有仙修拔剑指向方来，穆白还想要解释，就在此时，人群之中突然传来惨叫。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回光术的影像中，方来的虚影扭曲膨胀，胸前裂开一张巨口，扑向人群横冲直撞，张口就将一名仙修拦腰咬成两截。

人群骚动混乱，惨叫不绝于耳。

“是魔头的陷阱！我们被骗了！那个玉泉宗弟子故意误导我们！他和方来是一伙！快终止回光术！”

“终止了！没有用！”

“这是虚影！剑没用！用法术！”

“法术也伤不了它，这个怪物怎么还没消失？！”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穆白短暂愕然之后回过神，明白自己上了当。

眼前同道接二连三倒下，来不及懊悔惭愧，穆白迅速上前帮忙。

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修为绝不是虚影怪物的对手，穆白避过怪物正面，将血泊中□□的伤员拖到街边，凝聚剑意刺破手指，蹲着在地上飞快画出法诀，竖起屏障隔出安全地带。

他高声道：“诸位，不要和虚影硬拼，先保全自身，把还活着的伤者带到这里……”

穆白话未说完，一只手骤然按住他脑后，把他整个人猛地按到地上。

一柄飞剑几乎擦着他后背掠过，杀气凛凛寒意森森，若非这一按，已经将他腰腹刺穿。

按住他的手松开，穆白抬头看见方来。

方来拍拍他的头，穆白回头看向偷袭自己的人，才被他救出来的修士背靠墙根勉强坐着，一手捂着流血的伤口，嘶声喊道：“诸位同道，先杀这几个魔头！！！”

一语提醒了众人。

“对，先杀魔头！杀了他们影怪自然会消失！”

方来一手捞起穆白，抱小猫似的轻松把人抱起来，拍掉少年衣上尘土。

穆白听见方来道：“小恩人，你看看你，既然知道我们这些魔修该死，又为什么要跑出来多管闲事？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是知道怎么忽冷忽热故意吊人胃口。”

“你现在是个小魔头了，”趁穆白不备飞快往少年嘴里塞了颗糖，揉一把少年柔软的发丝，方来问，“现在跟大魔头走吗，小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