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方瑜有一个小毛病,一上这种封闭的大巴车就晕,所以他提前吃了晕车药,上车时也特地挑了最靠近车门的前排。

但是他还是高估了大巴车晕人的能力,车刚上盘山公路,转了几个小弯,方瑜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拉下盖过脑袋的衣服,右手死死捂着嘴,解开安全带后弓起了身体,左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塑料袋。

迟淮被方瑜吓醒,他瞪着眼睛望过来,在看到方瑜的样子后就懵了。

刚才还睡得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跟中弹了一样?

“你怎么了?”迟淮凑过去拍了拍方瑜的肩膀。

方瑜不敢说话,他怕一张嘴就吐了,只死死捂着嘴,将塑料袋攥在手里,摇头。

迟淮垂眼,在看到塑料袋时瞬间明白了,他二话不说解开安全带,站起身去拿自己放在行李架上的背包。

从最外层拿出一小型医药包,他一手拿晕车药一手拿水杯重新坐回座位。

大巴车转了一个弯,前方路段有一些从山上滑落的碎石,司机踩紧急了刹车,车子剧烈晃动了一下。

方瑜没抓扶手,那么一晃,额头直接朝窗子撞去。

迟淮眼疾手快,长臂一捞,将人揽到自己怀里,他呼出口气,垂眸看了方瑜一眼,一边飞快地从药板上给他抠晕车药,一边关切问,“刚才磕到了吗?”

怀里人没说话,只用右手紧紧握着嘴。

迟淮把方瑜往上搂了搂,正要把药片递到他嘴里,手里的药片就被方瑜一把抓去了。

方瑜拿开右手,将两粒白色药片胡乱塞进嘴里,然后就着迟淮递到嘴边的水杯,喝了好几口水。

由于喝得太急,水呛进了喉咙,噎得他捂着嘴只咳嗽。

迟淮叹口气,抬手轻拍他的背,不断低声说,“别用手捂着,你想吐就吐,我给你拿塑料袋。”

方瑜没说话,摇了摇头,把脑袋靠在迟淮肩膀上闭眼缓劲。

“等着,我给你找药膏。”

迟淮用手抹了把方瑜额头的冷汗,低头从小型医药包翻找着晕车膏,拿出来后用食指抠了一点,托着方瑜的咯吱窝,把他的身体往上提了提,然后将药膏缓缓涂在了他的太阳穴和耳根。

膏药中有薄荷成分,方瑜只觉眼角和耳根一片清凉,恶心感顿时削减了一大半,他缓缓睁开眼,正对上迟淮关切的眼神。

像初春乍暖时,茫茫雪原上升起的一抹暖阳,暖着冰封下沉睡的心,连着四肢百骸都被捂热了。

方瑜微微怔住,他都记不清多久没看到这样的眼神。

父亲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冷漠的,母亲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畏缩的,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只有年复一年强制他考第一的父亲和永远都不会站出来为他说话的母亲。

迟淮见方瑜眼瞳有些涣散,以为他还是不舒服,当下小心释放了一点信息素过去安抚,“没事吧?还不舒服吗?”

有些像松木香的气息氤氲在呼吸间,方瑜瞬间回神,他抿了抿嘴唇,从口袋里摸出信息素阻隔剂,反手一个巴掌拍在迟淮胸膛上,声音还是有些虚,他说,“我是Alpha,你他妈释放信息素给我是几个意思?”

迟淮见方瑜又恢复了平时炸毛嚣张的模样,放下了心,当下挑眉笑道:“是吗?那刚才是谁靠在哥哥怀里一脸弱不经风?”

“滚你丫的。”方瑜一拳头糊了上去。

迟淮笑着躲开。

方瑜没再跟迟淮贫嘴,他坐回自己座位,一言不发系好安全带,扭头看向窗外。

大巴车已经行至3000米高,公路两旁是雪松林,雨已经停了,一缕阳光冲破浓云照彻松林,在松软的土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看着就很暖和。

就像迟淮信息素的味道。

迟淮收好医药包,犯贱地又来惹方瑜,他歪着头倾过身去,想看方瑜的表情,“哎方瑜同学,我这么尽心尽力照顾你,你连一声‘谢谢’都不说啊?”

方瑜没答话,仍旧扭头看着窗外。

迟淮没得到回应,凑上前,抬手去拍方瑜的肩膀,他目光不经意地一扫,看见了方瑜后颈腺体上的一颗小红痣。

方瑜皮肤很白,那颗红痣小巧圆润,像红豆,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方瑜的腺体上,皮肤下血管轻轻跳动着,若有若无的清冽香味缭绕在鼻息间。

迟淮瞬间愣了神,他深呼吸几下,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

按理说Alpha对同类Alpha的信息素是没有反应的。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就在看到方瑜脖颈处红痣的那一瞬间,迟淮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心跳的加速。

扑通。

就像是落在碧蓝色湖面上的一片羽毛,漾起的那点涟漪越扩越大,最后足以翻江倒海。

方瑜一直没回头,其实他现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被人照顾得这么好,他现在矫情得有点想哭。

这种状态他不想被同学看到,更不想被迟淮看到。

于是迟淮这个老畜生就一直盯着他的脖颈看,目光就像粘在方瑜身上一样。

两人都心不在焉,方瑜盯着窗外坐着没动,迟淮拧巴着脑袋也没动。

林逸一直在担心方瑜,从他这个角度看迟淮的身子将方瑜遮得严严实实,就像是把方瑜熊抱住了一样。

他看不见方瑜,隔着一个过道,焦急地伸长了脖子不断往那边看,“淮哥,淮哥!”

迟淮回过神,他下意识摸了摸嘴角,扭头问:“咋滴啦?”

“方瑜他没事吧。”林逸看了眼方瑜问。

“没事,刚还砸了我一拳。”迟淮耸耸肩。

林逸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淮哥这语气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就像是自家小娇妻发脾气,丈夫好不容易哄好了,别人关心问起时他颇为无奈却十分宠溺的语气。

迟淮被林逸看得莫名其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扭头重新看向林逸问:“方瑜没吐我身上啊,你这什么眼神?”

林逸抹了一把脸,摇头,“没事,我刚产生了错觉。”

“哦。”

迟淮靠回座位上,揉了揉有些僵的脖子,刚打算继续补觉身旁的方瑜就说话了。

第一句,“谢谢。”

第二句,“你照顾晕车的人似乎很熟练?”

“我妈经常晕车,一闻见大巴车的味儿就恶心。”迟淮回答。

他表情很自然,仿佛常备医药包,照顾病人是家常便饭,迟淮耸耸肩继续说:“更何况我经常出野外浪的不着边,自己不学点医救知识,恐怕早死了百八十回了。”

方瑜有些惊讶,他转过头打量了迟淮一眼,“你喜欢冒险?”

“当然。”迟淮不置可否,很臭屁地撩了撩头发,然后挽起袖子给方瑜秀肌肉,“瞧见没?就冲哥哥这身材,攀岩冲浪蹦极滑雪都是小case。”

迟淮一嘚瑟起来就没完没了,又是秀肌肉又是秀腹肌,要不是方瑜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迟淮都打算当着高一一班全体同学的面脱衣服,顺便释放一下他那宇宙无敌大总攻属性。

方瑜黑着脸,重新把外套罩在脑袋上睡觉。

果然对迟淮这种自恋狂,最好不要给他好脸色看。

擦了药膏之后方瑜就没再晕车,安安稳稳一觉睡到了军训基地。

教官们排成两列站在军训基地门口,他们举起大喇叭对着大巴车一阵吼,到底从部队训练出来的,连吼声都那么整齐划一。

迟淮“啊”了一声被吓醒,要不是系着安全带,他都能从座位上原地起跳。

方瑜低声爆了句粗口,裹着一身的起床气,慢吞吞穿外套,然后十分不爽地背上背包,跟着稀稀拉拉、东倒西歪的同学下了车。

学校分派给一班的教官是个脸上有块小拇指长刀疤的寸头Alpha,姓裴,他双手交叉背后,嘴唇紧抿,目光冷冷扫过懒散的高一一班同学。

面对具有压迫力的Alpha,方瑜一向警觉,他双脚刚着地,还没好好呼吸几下新鲜空气,就敏感地察觉到了站在对面的教官,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站定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教官。

下车的一班同学也感受到了教官的压力,他们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迟淮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脑袋上反扣了顶黑色鸭舌帽,军训外套搭在小臂上,左手提着背包,打着哈欠,一脸痞气吊儿郎当地晃荡着下了车。

“呼——山上的空气很新鲜呐,我仿佛感受到了大自然母亲温暖而又亲切的怀抱,同学们,嗨起......”

迟淮张开手臂,一边慨叹一边惬意地原地转圈,话还没说话,就对上了教官的眼神。

他瞬间止了声,将没说完的话咽进肚子,眼睛往周围一瞥,然后,迅速立正,神情严肃地朝裴教官敬了个军礼,“教官好!”

同学们被迟淮逗乐,一个没忍住哄笑出声。

方瑜弯了弯眼睛,扭头看了迟淮一眼,低声骂了句“傻逼”。

裴教官没答话,只静静地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一班同学,等笑声消停了,他才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教官,我叫迟淮,迟到的迟,淮河的淮!”迟淮俩脚后跟“啪”地往一靠,又是一个标准军礼。

裴教官面无表情点点头,他转头看向一班同学,目光缓缓在众人面前扫过,最后停留在了站在最后一排的方瑜身上,他用教鞭指了指方瑜,“你,出列。”

一班同学的脑袋跟着教鞭纷纷往后看,就跟击鼓传花似的。

方瑜愣了愣,他看了裴教官一眼,本想张口问句为什么他,但是话到嘴边又给他咽下去了,背着背包迅速出列,立正后行礼,“教官,您找我。”

“你叫什么名字?”裴教官问。

方瑜正要回答,站在一旁的迟淮插话,“教官,他叫方瑜。”

裴教官没理迟淮,目光仍留在方瑜身上。

方瑜回答,“报告教官,我叫方瑜。”

这回裴教官点了点头,他抬头看向高一一班同学,朗声道:“除过方瑜和迟淮,全体都有,列队去后操场跑五圈,背上的背包不准卸下来,没跑完不准休息不准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