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极端的喜恶,让他们无论有没有拥有人性，都会显得跟生?前?有所差异，而这种潜移默化?的差距,当事人是根本感觉不到的，还觉得自己与生前?没有任何不同。

按照季赞生?前?的习惯来说,在休息时，他是不会选择与霍秋共处一室的,毕竟在他眼里,霍秋是个异性,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保持距离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现在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留了下来，似乎也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每当夜晚来临时,列车上总是会不太-安分,毕竟夜晚阴气重，是恶鬼最活跃的时间,而鬼列车上又坐着那么多的鬼乘客，可想而知,每当夜晚来临时，这里会是什么场面。

鬼列车并不会阻挡车内乘客鬼气的碰撞与阴气的弥漫,这让普通人一进入其中,就会被鬼气阴气所侵蚀，不出半天就能变得不人不鬼，可想而知,这究竟是什么可怕的地方。

季赞神情凝重，告诉霍秋：“晚上十?二点，那些乘客都能暂时离开座位。”

夜晚是鬼列车最混乱的时候,也是交锋最激烈之时，几乎每一天都会有恶鬼因此逝去，但也会有恶鬼因此变得更加强大，他们不会因为驾驶员和乘务员的位置被其它鬼占据了就不回去抗争，在这里，无论坐上什么位置，都是无法高枕无忧的，只有不停的变强，才能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而因为霍秋的缘故，这次进入列车的鬼乘客实在是太多了，可想而知，必然会更加混乱。

霍秋没什么危机感，她弯眼笑了笑：“那很好啊，我最喜欢热闹了。”

季赞没有她这种好心态，虽然知道她很强，可面对这么多的恶鬼，连鬼列车都不得不选择驱狼吞虎，她真的就不会碰上一点风险吗？

怕她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季赞强调道：“根据我对列车的观察来看，这次自由活动的持续时间应该会很长，可能得第二天早上，甚至正午，才有可能结束。”

这样的情况，季赞曾经也遇上过，那次鬼列车也是一次性收了许多乘客，远超出了它的消化?能力，因此给恶鬼们留出的自由活动时间也格外漫长，季赞勉强抵抗着，与他们周旋，运气好碰上鬼列车觉得死亡的恶鬼足够，关闭了鬼乘客自由活动的时间，这才没有落下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但这样的幸运，不是每一次都能碰上的。

更别提，这次涌进来的鬼实在是太多了，远超他上回遇上的，不难想象，到时的时光会有多难熬。

尤其是，鬼列车本身也不是无敌的，不然也不会每天晚上都选择让乘客自由活动，消灭掉一部分的鬼怪，它的容纳能力和承受能力都是有上限在的，一旦突破了这个上限，很有可能自己也会毁灭，而他们这些有着‘特权’的恶鬼，可想而知，必然会因此成为恶鬼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

季赞对此忧心忡忡，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的眉心有着长期愁眉不展而形成的痕迹，让他看上去总是比旁人多了几分严肃。

“别皱着眉头啦，都不美了，”霍秋抬手揉开他的眉心，眨了眨眼，“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季赞有些恍惚，记忆中，他只有在初中那会儿，才会去在意好不好看，在同学面前耍帅，初三?的时候他出门玩碰上了一个抢劫犯，被警察所救，从那以后他就有了信仰，一心读书成了其中的一员，在官方向部队里征召战士时，毫不犹豫的就加入了进去。

保护这个国家的人，是军人的天职，季赞曾在救援时向很多人说过保护对方这种话，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每一个失败，都让人他感到沉痛。但他天生心智坚定，并没有因此而出现什么心理问题，他也习惯了站在保护者的位置上，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要保护他。

毕竟对他的战友来说，没什么保护不保护的，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方想要保护自己的心意，还不如用在多救几个人身上，那时没有人会有心思再去想别的。

但长久的孤军奋战，大约也让他变得脆弱了起来，听到这样的话，季赞眸光不由波动了一下，他不自觉抿了抿唇，才说：“长官，我不需要保护。”

他认真且严肃地说道：“如果真的碰上了什么危险，我会断后，还请长官立马离开。”

对人类来说，任何一个高端战力的损失，都是很沉重的代价，季赞宁愿自己与恶鬼们同归于尽，也不想看到霍秋为了保护他们而出现损伤，毕竟这里没有任何需要保护的普通人，最重要的，当然是霍秋自己。

“我不会遇上危险的，”霍秋十?分自信的告诉他，眨了眨眼，“反倒是你们，才是我的弱点，所以需要保护。”

她十分自然的说出了‘你是我的弱点’这种话，让鬼都感到了措手不及，季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按理来说，在知道该怎么使用鬼列车后，他的存在其实就已经无关紧要了，就算真的死亡了，也不是什么损失，可她却选择了将?他也纳入羽翼内，明明他们才认识不久，远到不了生?死相随的地步。

更何况，这太感情用事了，鬼患爆发后，所有的战士都学会了也清楚，不可能什么都不去舍弃，总有些时候，得不得不忍痛放弃一部分人，来维护更大的安定。

这样的决定，季赞也曾下达过，也成了他睡觉时无数次的梦魇，他总能梦到他们不甘又怨恨的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难道他们就活该被抛弃吗？

季赞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因为理智上来说，这确实是最正确的决定，如果想要将?全部人都救出来的话，那很可能全军覆没，可对做下这个决定的人来说，很难不遭受到良心的拷问与浓重的愧疚侵袭。

但面对天灾人祸，只有更理智，才能竭尽所能的挽回他们能挽留住的东西。

季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长官……”

“嘘，”霍秋按住他开合的唇，“我要休息了，保持安静。”

她拒绝再听那些她不想听的话，季赞只得闭上嘴，毕竟等下确实有一场硬仗要打，确实得休养生息。

因为是人-皮鬼的缘故，季赞能够感受到她的触碰与体温，在鬼列车这样阴森的环境下，这简直不可思议，哪怕是强大的玄学师，在这样的环境下影响，气息体温都不可能会没有变化?。

只要还是人，就永远都会因为环境的因素而影响自身的状况。

可这些，在霍秋身上却完全没有体现出来，她的体温确实比常人偏低，但在鬼列车中，这样的体温却足以称得上炽热而温暖了，让季赞恍惚间都有种触碰到了太阳的感觉。

鬼列车停靠的站在，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阴间，都是名副其实的鬼窟，常年不见阳光，所以季赞也已经快忘记了，阳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自愿成为御鬼者时，因为体内恶鬼的排斥，季赞也很少出现在大太阳底下，恶鬼的状态杀伤力也会因为太阳而变得有些萎靡的，虽然影响并不严重，可那么一点的差别，有时就足以决定战局，所以为了那一点的提升，季赞很少会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并且，御鬼者已经是半人半鬼的东西了，一眼看上去就跟普通人不一样，看着就阴森吓人，这让很多御鬼者，也习惯行走在阴影中，不去吓人，也潜意识认为，这样的环境才适合自己。

可等来到鬼列车后，季赞才后悔生?前?没有好好晒几次太阳，以至于他无数次的回想，都想不起来阳光照在身上，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记得会很温暖，可温暖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季赞不由看向霍秋，内心的那种渴望，让他周身不自觉溢出了阴气，双眼也变得猩红起来，他克制的抿着唇，不让自己去给对方添麻烦。

霍秋却在这时睁开了眼，询问他：“怎么了吗？”

季赞想说自己没什么，但嘴巴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一般的张嘴说道：“我能碰碰你吗？”

霍秋讶然的挑挑眉。

季赞想要道歉，想说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轻浮的话来，然而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霍秋就已经大方的伸出了手：“当然可以。”

于是季赞想要解释的话，顿时就咽了下去，他否认不了自己内心的渴望，像是在看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一眨不眨，仿佛只要自己一眨眼，美梦就会清醒过来一般。

他极小心的，捏住了霍秋的手指，那样的温度，让他觉得自己与之接触到的皮肤，仿佛都变得滚烫了起来，宛如被灼烧了一般，可就是如此，也让人舍不得离去。

这是人类才会有的温度。

他已经遗忘了、想象都想象不出的温度。

季赞贪婪又小心的，捧起霍秋的手，手臂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没有人能理解他此时的激动，这就像是行走在沙漠上，断水断粮许久的人，陡然接触到了绿洲，那种喜悦，甚至让人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怀疑一切会不会都是自己的臆想，亦或者是碰巧遇上了海市蜃楼，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接触到生命之源。

他甚至极其人性化的，出现了略显粗重的喘息，双眸变得更加猩红，那些红血丝，隐隐从眼眶蔓延到别的地方，让原本苍白无色的脸，都浮现出了几抹病态的红来，原本正气凌然的面庞，都因此显出了一种神经质的病态美感。

焦修齐纳闷的看了季赞一眼，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生?前?没见过女人吗？

与鬼列车不同，梨园虽说禁锢着很多观众，但并非不见阳光，更不是无人说话，有些恶鬼在进来时，在没有被完全被梨园控制时，也还是能说话的，加之焦修齐本来就是安静的性子，便并没有因为长久的孤寂而发疯，尤其是，他还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唱戏，因此环境自然也没有对方恶劣，对自由是有渴望，也对一层不变的生?活感到厌倦，但还没有到完全忍耐不下去的程度。

而季赞不同，他已经是全靠一股信念支撑着，甚至几乎相当于半死亡了，正常人是没办法承受这样的生?活而不发疯的，哪怕是恶鬼也不行，更何况，身为与鬼列车关系更近一步的恶鬼，他们也理所当然的，会受到一定侵蚀，信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不可能战无不胜，所以如果霍秋晚一些碰上鬼列车，季赞可能就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只是那些潜藏的执念，会让他的‘尸体’下意识遵循着曾经的行为轨迹。

有些恶鬼，是没有意识到，时光是很可怕的东西，不仅会让生命老去、死去，鬼也是会在时光下而死去的，他们的身体不会腐朽，可心灵却会。

当心灵在有一天被时光所磨灭时，恶鬼依然是恶鬼，只是不会在具备自我意识，会按照曾经的执念活动着，是很多人眼里绝佳的材料，也是很多人眼里的灾难。

毕竟没有思想的东西，是没办法控制的，要是刚好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制止对方的行为，那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被对方破坏毁灭。

不过这只是针对由普通人一步登天变成的恶鬼而言，霍秋却不会面临这样的事，因为他们也会修炼，不是像季赞他们那样野蛮的吞噬成长，而是如同觅道者一般，有功法境界的划分，有心境上的要求。

一切的自我毁灭，都是由于本身没有足够掌控自己的力量，而霍秋活了这么久，足够强大，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再加上，无心鬼在心境这一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多愁善感？心思细腻？……这些都离无心鬼们太远了。

可怜的人类……

霍秋指尖动了动，去抚摸了一下季赞的脸颊，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被电流给击中了一般，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让他总是坚定不移的眸子，都因此而染上了几分有些癫狂的痴迷。

霍秋不喜欢美好的东西被破坏，也不想他们被诱惑得堕落，所以见此，她立即收回了手，没了温暖的触碰，季赞本能的有些不舍，想要重新抓住，很快却又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他克制的将?手放到最后，那上面似乎还残余着温度，让他觉得自己的手指像是被浸泡在了辣椒水中，有一种火-辣辣的、难以被忽视的感觉。

“抱歉。”季赞感到了自己的失礼，刚硬的五官流露出几分难为情的窘迫来，他匆忙的离开了驾驶室，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都做了什么？！

对方该不会以为他就是变态吧？！

不！他就是！

季赞忍不住唾弃自己的行为，脑子里却诚实的回想起了刚才触碰的手感与温度，这让他感觉指尖重新发烫起来，毫无血色的人-皮因此而蔓延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鲜嫩可口。

霍秋嗅到了这样的气息，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口水，没了躯壳的阻隔，他们身上的味道总是会变得更加明显，扩散得也尤其快速，让霍秋总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的‘情难自禁’。

季赞在门外冷静了半天，依然徘徊于门口不敢进来，他不是优柔寡断扭扭捏捏的人，这一刻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秋，于是徘徊在门外，怎么也不敢推门进去。

霍秋扶着额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忍不住感叹，真可爱，不是吗？

但她这种愉悦，显然是没有任何人能理解的，焦修齐只觉得这个驾驶员是不是开车开久了把脑子给开傻了？身为一只鬼，下意识遵从人类时的习惯用脚走路也就算了，站在门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气息给屏蔽了？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季赞并没有想到这些，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秋，但当鬼列车中鬼气与阴气都陡然变得狂躁起来时，他才陡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连忙推门走了进来，神情凝重：“要来了。”

以往季赞都是在驾驶室内迎敌的，因为鬼列车虽然允许乘客们自由活动，却不允许破坏车内的东西，如果只是普通车厢还好，损坏一些鬼列车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但驾驶室之内重要的地方却不同，因此季赞会呆在驾驶室内，找来的恶鬼们，在此出手也会有所顾忌，能够给足季赞周旋的余地。

单杀一两个强大的恶鬼，对季赞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难的是自由活动的持续时间最短也在一小时，这倒是季赞不得不选择保存实力，选择与他们周旋，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恶鬼在暗中窥视，就等着快要结束时，季赞一松懈就立马雷霆出手。

并不是所有恶鬼都只会莽，其中阴险狡诈的不在少数。

季赞下意识站在了门口，这样如果有恶鬼冲进来，最先要面对的就会是他，会留给霍秋一个反应时间，虽然霍秋说过她不会有危险，要保护他，但季赞不可能真的就心安理得的站在霍秋身后。

他已不是军人，但仍是战士。

霍秋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她从驾驶座上站起来，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走过去，季赞穿着深蓝色的驾驶服，是春秋款，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的身板很直，腰背臀三?个部位因此构成了格外流畅又诱人的曲线，让霍秋不由拍了一下，还忍不住捏了捏。

季赞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震惊的看向她。

霍秋无辜的眨了眨眼，手指点了点他胸口：“退后。”

季赞下意识逃避她的触碰，本能的向后退了半步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退，毕竟这样就成了霍秋第一个面对风险了。

还不等他将?对方拉回来，就见恶鬼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

那些长相怪异狰狞的恶鬼们，眼中闪烁着残暴嗜血的光芒，和想要将?人撕碎的兴奋，每一次看到，都是对心灵的一种冲击，没有谁能欣赏这些血腥残暴的场景。

恶鬼们懒得思考驾驶室为什么会出现除了驾驶员以外的人，他们只想杀戮、吞噬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霍秋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感叹道：“真丑。”

她说着，便捏住了鼻子，像是喝下极苦的中药一般，皱着眉张开了嘴。

于是可怕的事情便发生了。

一股无形的吸力拉扯着恶鬼们，让他们不由自主的、仿佛自投罗网一般落入了霍秋口中，就像是那里是什么可怕的入口一般，让原本残暴嗜血的恶鬼，眼中都不由浮现出了恐惧的神色。

而在他们之后，源源不断赶来，试图挑战驾驶员地位的恶鬼们，见此场景，本能的来了个急刹车，旋即，毫不犹豫的往后面的车厢跑去，决定自己还是去找别的恶鬼的麻烦算了。

恶鬼确实是有吞噬同类的方法，但绝大多数都还是选择撕碎对方，也没有如霍秋这般，像是贪婪的饕鬄一般，一吃吃一堆。

恶鬼们又不是没有趋吉避祸的本能，见此场景，立马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季赞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然后他们可能会艰难的坚持到破晓，等鬼列车重新控制住了乘客后才劫后余生?的坐在驾驶室里休息，却没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他不由看向霍秋，对方已经闭上了嘴，不由去乘胜追击，手掌放在嘴边扇了扇，还可爱的吐了吐舌头，就像是吃了什么极其难吃的重要一般，看着便让人忍俊不禁。

但一想到她吃的究竟是什么，就没人会觉得这一幕可爱了，只会觉得可怕。

人类再厉害，也是有极限的，至少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是如此，他们从恶鬼身上感受到的只有不可抗拒的强大与自己不想放弃的垂死挣扎，季赞不傻，哪怕接触不到外界的信息，也不认为现在的人类会具备这样的手段，因为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很多在市区的恐怖鬼域，早就该被收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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