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剑骨出世
明明已经是入夏的天气,可沧溪镇却莫名笼罩在一股冷意之中,尤其是太阳落山以后,走在路上,无端的脚底生寒。
咬下一口热乎的包子皮,里头的汁水和猪油跟着往外头冒,散出一股猪肉大葱的香味,吹了吹热气,穆容也顾不得形象,只三两口,包子就连皮带肉吃下了肚。
嘴里面有了味儿,肚子里有了温度,走路的步子便也轻快的起来。穆容想,难怪王二宝爱吃这家肉包,在这资源匮乏的小镇里,的确算得上是一美味。
回家的路倒也不长,穆容慢慢悠悠的走,也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如果忽略掉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的脚步声,也算是难得清闲的傍晚时候。
现在正是日落而息的时辰,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从烟囱里飘散出带着饭菜香的白烟,孩子的笑闹声,女人的呵斥声,男人的叹气声,众生万相,一派人间烟火气象。
穆容却如一个局外人,只看着向前的路。
等走到有些破旧的瓦房院子前,才停下身,转过头朝身后空荡荡的村路看了看,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似做无意的感叹道,“这村里的老狗怎么也没人看着,跑出来撒野,也不叫唤,大晚上的真是吓人呢!”
说完便推开院门往里头走,而躲在暗处负责监视穆容的村民,摸了摸后脑勺,“老狗?谁是老狗?”
婶娘一家已经吃完了饭,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筷却没有收拾,摆了一桌。见穆容回来,婶娘立马就来发难,阴阳怪气的指使道,“你这死丫头跑哪里去鬼混了,这么晚回来,还不快把碗收拾了拿去洗!”
穆容冷冷瞥了她眼,又看了看坐在桌子旁,垂丧着脑袋,只知道一个劲儿抽旱烟的舅舅,沉下气,“我去镇上办了点事,很累,这碗婶娘你自己洗吧。”
不欲再纠缠,实在是纯属浪费时间,准备直接回柴房屋子,却被婶娘一把揪住背上的布包,往后面拉扯,“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得了好东西想私吞,你这白眼狼亏得我和你舅舅养了你十几年,连让你洗个碗都敢偷懒!”
婶娘一面撒泼,一面作势还想要上来抢穆容的背包,却被穆容闪身挡开,虽然重生回十五岁修为全无的身体,但是二十年的苦修,身法灵敏度已经成为了本能。
“这些东西是镇上掌柜献给我夫君的,婶娘你敢要的话,不怕后天被我夫君知道了,来找你?”穆容挑了挑眉,将布包从身上解下来,直接递给婶娘,戏谑的看向她。
一听穆容的话,这婶娘就算再怎么贪得无厌,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亏心事做多了的人,就越敬畏鬼神,婶娘忙不迭的把布包推还给穆容,哪里还有刚才垂涎欲滴,苍蝇见血的样子,只当是个烫手的山芋。
这狗屁河神|的名头在这镇上还真好用,只怕谢玄抬出他太虚剑宗的太上长老的身份在这里都没这么顶用。
穆容把包重新背好,还没走出五步,就又被这家里的小儿子,王二宝给缠上了。
王二宝从屋外跑进来,手里拿着他爹给他削的木剑,应该是刚去和隔壁牛三打了一架,身上还沾着泥巴,婶娘见他模样,可是心疼坏了,这小儿子可是她的心肝宝贝,连找穆容的茬都顾不上,忙着去看王二宝有没有受伤。
王二宝不过十来岁,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却被他娘宠溺得不成样子,养得肥头猪耳,还爱到处惹事,活脱脱的村里一霸。
“娘,这死丫头肯定在外面偷吃了肉馅大包,我闻到她身上猪肉和大葱的香味了!我不管,娘我也要吃!死丫头身上肯定还藏的有!”
这撒泼打滚的无赖性子可真是一脉相承,不过王二宝不知道穆容刚刚才怼了他娘,他娘现在哪有胆子再上来抢布包。
王二宝见她娘没动静,也不管不顾,拿着木剑就想去打穆容抢布包,可木剑刚靠近穆容,就见她侧身一退,抬手轻描淡写的打在了王二宝握剑那只手的关节上。
王二宝只觉得手上一阵酸麻,似乎被卸了劲,连剑也握不稳,眼看木剑就要掉下地,穆容再伸手,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随意挽了个剑花,只见桃木做的剑刃映着惨白的烛光,无端透出一股凌冽寒意。
木剑搭在王二宝的肩上,明明是还没有开刃的普通木剑,却叫人觉得,只有一用力,就可以削铁如泥,穆容微微仰着下颚,握着剑的她,眼中的散漫褪去,似乎多了一团火,在烈烈燃烧。
“就你,也配用剑?”
剑,古之圣品,至尊至贵,人神咸崇。
下至垂髫小儿,上至耄耋老人,凡诚心正意者,皆能使剑,可行侠仗义,可倾柯卫足,可强身健体,但绝不是这样被横行霸道骨子里就歪了的家伙用来欺压人的凶器。
在每个剑修眼里,剑是信仰,也是一切。
“后天我会随你们的意去嫁给河神,从此之后,我与你们一家便在没有关系。”穆容看着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准备上来跟她拼命的婶娘,只动了动手里的木剑,就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装聋作哑的舅舅此刻倒是站了起来,“容儿咱们是一家人,你先把剑放下,一切好好说。”
王二宝只觉得浑身都被什么东西锁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浑身吓得直冒汗,剑刃虽然只是轻轻的放在他的肩上,但脖颈处传来的冰冷寒意,又真实无比。
“家人?我爹娘十三年前就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家人?”穆容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故作疑惑的神情,“总之这两日谁再来招惹我,可别怪控制不住这暴脾气。”话音还没完,只见穆容翻手一抽,剑锋擦着王二宝的鼻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模糊虚影,稳稳被收回到手中,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王二宝鬓角的一缕碎发也跟着落地。
一同收回的还有穆容释放出来的剑意,拿着木剑转身回屋,不去听王二宝屁滚尿流的哭喊声,婶娘骇人听闻的惨叫声,舅舅,舅舅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如鸡,好一派人间惨剧的景象。
穆容回到屋子,把门从里面锁好,把木盒还有黄布拿出来,摆在桌上,这才总算得以清净下来。低头看了看用握住木剑的右手,闭上眼试图静下心来。
慢了,出剑收剑的速度慢了很多,就算有身体素质的原因,但那差之毫厘的区别,穆容也依然感受的无比清晰,她对剑,天生就有非常人的感知。
所以还是被影响到了吗。
站在用柴火堆起来的桌子旁,穆容打开木盒,指尖捏了一小撮里面的朱砂胭脂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心微蹙,复而冷哼了一声,那老匹夫真当她是黄毛丫头不识货,一块次品也能吹得跟稀世珍宝样。
常人要是用了只怕还没娇艳几天,脸就先烂了,也难怪他舍得做个顺水人情,反正在他们眼里,她也只有几天好活了。
不过倒也全了穆容的意,这次品之所以是次品就是因为其中朱砂的成分过重,没有被提取到合适的比例,反正穆容需要的也只是朱砂,胭脂什么的,她又不是真的要嫁人。
想来经过她今晚的威慑,婶娘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来招惹她,她可以安心的修炼,为后天多搏一线生机,好彻底斩去她与谢玄的因果。
把黄布撕成条和木盒一起放在枕边位置,自己则脱好鞋,盘腿坐在床上五心朝天,深呼一口气,阖上双目,默念了一遍在修真界烂大街的基础入门心法,沉下心,慢慢去感受周遭灵气,渐渐的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
窗外寒月高悬,诡秘如墨的夜色中唯有那冷冷的月辉照耀着此方天地,此刻若是有大能者在沧溪镇附近,定能发现镇子中原本笼罩着的阴冷寒意的气象,突然被一股冲天剑意打乱,犹如潜龙入海,势不可挡。
不过这股剑意却转瞬即逝,眨眼之间一切又恢复如常,镇子里的人依旧沉浸在睡梦当中,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台峰上,正在闭关的谢玄若有所感的睁开眼,朝北边望去,那一眼仿佛穿过千山万壑,拨开浓云重雾,看到了天机。
“是剑骨出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