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那老秃驴满嘴胡言乱语,哪里可信!”长公主气急骂了句,随即又觉得在儿子面前这样说话不太妥当,轻咳了一声掩饰道:“总之,你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就行了。”

贺兰钰安静着没说话。

长公主叹了口气,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发:“猫儿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娘和祖母看了不知道多心疼。”

“你好好用饭,好好睡觉,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呢?”

能有什么转机呢?婚约已成,哪里可有回转的余地。

贺兰钰眼圈控制不住泛红。

劝也劝了,安慰也安慰了,可还是没有什么用,长公主想,是不是她错了,不该从小这么宠儿子,把孩子遮挡在羽翼下,没有经历任何风雨,所以才让他不过受了一些挫折,就成了这副模样。

只是当时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而且余生也只有这么一个。

疼着爱着宠着,捧在手心里,以前她也有想过会不会将猫儿宠坏了,可是并没有,他好好地长大了,心地善良心思单纯,是个好孩子没有错。

但没有经历风吹雨打,哪能算的上成长呢?

长公主觉得不能这么看下去了,软的不行,那就硬着来吧,孩子长大了,也该受点苦头了,她想透了,拉着儿子的胳膊,将人拖起来往外走,贺兰钰几日不曾用饭,一时脚有些软,但底子在那里,倒也不至于站不住。

“娘,你要带我去哪里?”贺兰钰疑惑道。

长公主没说话,拉着他直接去了后院,后院有一处空地,据说是院子主人想弄个后花园,后来因着一些事情耽搁了,便搁置下来,所以现在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长公主让人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神情十分严肃。

老夫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路跟过来,站在后院门口,十分担心。

“娘?”

“猫儿,我跟你祖母从小对你百依百顺,几乎没有不依你的时候,我想着如今虽说不算是太平盛世,有将士在边境守着,百姓也算安稳,不像前朝,民不聊生,所以对你没有什么要求,只想着让你安安稳稳过一生就好。”

贺兰钰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说这些。

长公主叹了口气:“可是我跟你祖母大概是错了,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像朵被风吹雨打的花似的,只是在感情上跌了跟头,就成了这样,那以后呢,遇上更大的事情呢,你又要怎么样,跟现在一样,捧着一张纸哭吗?”

“你若是这样,不说余姑娘,任何一个好姑娘,都不会喜欢你的。”

贺兰钰衣裳凌乱,束起的发也没了形,眼圈红红的,浑身都充满了难过和低落。

长公主走过去,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猫儿啊,娘现在还不大舍得你出去受苦,所以只好亲自让你吃些苦头了。”

其实最好的方法,应该是把儿子扔到军中去,扔个两年估计就差不多了,但她目前还是狠不下心,所以先这样。

贺兰钰不明所以。

只是下一刻,他就知道母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长公主唤了人出来:“十六。”

她话音未落,院子里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位圆脸少年,一身黑衣,身形偏瘦,不高不矮,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半跪在那里。

贺兰钰知道这是母亲身边的暗卫,并不惊讶,毕竟他身边的暗卫也是母亲安排的。

只是为何叫暗卫出来?

长公主很快便替他解了这个疑惑:“猫儿,认识一下,这是十六,以后他负责同你训练。”

“训练?”

长公主点头,也没说什么,儿子小时也是习过武的,有些天赋,底子还行,所以也不用从最基本的来,武艺这种东西,挨一挨揍就出来了,说到底还是实战,这可不是她说的,是她家夫君亲口所言:“十六,三分力就行。”

循序渐进最好。

贺兰钰这时才反应过来母亲方才说的让他吃些苦头是什么意思,脑海里顿时空了,暗卫的武艺如何他是知道一些的,即便是三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在开始之前,他有一些话要说:“等等……”

“怎么了,怂了?”长公主轻飘飘地说道。

“不是……娘,我还没用饭……”贺兰钰有些窘,脚下踩棉花,也没什么劲儿,这要是上去了,怕也只是挨揍的份儿。

“是吗?”长公主眯了眯眼说道:“之前叫你好生用饭你不用,现在,晚了。”

她已经够舍不得了,没有让初一出来,只是叫的小十六,还让小十六收了力。

“十六,去吧,不用顾及其他,别打脸就行。”

贺兰钰还能如何,只能上了,他有些底子,倒也不全是单方面挨打。

长公主看了有一些欣慰,还算是没丢了本事。

若是贺兰钰是三天前那种状态,说不定还能坚持久一些,只是现在他本就虚的很,过了十几招之后,浑身冒汗,眼前有些发黑。

被狠狠击中肩膀,跌在地上,他爬起来,又被击中腿部,他再一次爬起来。

一次又一次。

长公主拢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着,微微颤抖,强忍着心疼没有过去,她知道十六有分寸,即便受伤,也只会是皮肉伤,但知道是知道,身为母亲,哪里会不心疼,但再心疼,她也要忍着,此时若过去,便功亏一篑了。

时间渐渐过去。

最后一次,贺兰钰摇晃着爬起来,又跌了下去,没能爬起来。

长公主挥挥手,十六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她走过去,半蹲下来:“疼吗?”

贺兰钰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

“疼就记着,下次便回过去。”长公主轻声说道。

贺兰钰被人扶回了房间,长公主没跟着去,将想要跟着去的老夫人拦了下来。

“阿英,猫儿他是怎么了?”老夫人担心极了。

长公主没有将方才的事情说出来,老夫人疼爱猫儿比她要多得多,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若是知道她做了什么,怕是要使了法子阻拦。

“没事,只是好些时候没吃饭了,站不住。”长公主想了想,说道:“我同他说了些话,他想是听进去了,一会儿就会用饭,娘你别担心,也别过去瞧,猫儿估计也不想我们看到他那样子,娘要是有空,就给猫儿张罗些吃的,我听猫儿讲,他有些想用您小时常给他做的鱼片粥呢,说是旁的人都没有您做的好吃。”

老夫人从前也不是富贵人家的,丈夫没了,一手将儿子拉扯大,后来入了京城,虽说什么也不用她做了,但人又闲不住,偶尔也下下厨什么的,从前猫儿小,不过丁点大,最爱喝她做的鱼片粥,不过后来厨房里的人见了她都越发诚惶诚恐,她也渐渐不再去了,只将鱼片粥的详细做法给了厨房。

如今听到这话,她哪里还呆得住,匆匆去了厨房那里。

长公主松了口气,派人仔细照顾着,又叫人拿了最好的伤药送到儿子房里。

贺兰钰进了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一些桌子上的糕点,恢复了些力气之后,才拖着酸痛的身体收拾自己。

他向来不喜欢有人近身,好不容易收拾完,自己拿了伤药自己上。

有些费力,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好,贺兰钰浑身都出了汗,肚子早就抗议了,这时候,房门被推开。

长公主让人把饭菜摆在桌子上:“过来用些,你祖母亲手做的,你喜欢的鱼片粥。”

记忆中的香味勾的他肚子一直在响。

贺兰钰默默走了过去,坐下,看着瓷碗中的粥,拿起勺子,微颤着手喝了一口,暖暖地顺着喉咙下去,温了他整个身体。

“一会儿去跟你祖母说说话,她担心你,这些天都没有睡好。”若非她强硬劝着,老夫人怕是夜里也要守在房门外。

“我知道了娘。”贺兰钰抬眼,眼睛里笼了一层雾气:“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让您和祖母担心了。”

长公主心口酸胀:“好了,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不训练了……”

贺兰钰用好了饭,去了祖母那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只是训练的事情,他也没有提起,索性他露出来的地方也没有伤,祖母也没看出来。

从祖母那里出来,贺兰钰本来是想回自己房间的,只是到底没能忍住,出了门。

他没想要做什么,只是想要看一看。

他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也不会让她发现。

他只是好久没见到她,实在是太想了,太难受了。

长公主很快就知道了儿子出门的事,不用去猜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去,她握着茶杯,心中微叹。

不过最后也没做什么。

她相信,她的猫儿,会有分寸的。

贺兰钰根本没往药堂门前凑,去了药堂对面的茶馆,在二楼寻了个临街的雅间,他明知道对面即使有人往这里看,应当瞧不见他,却也不敢光明正大,关上大开的窗户,只留了那么一道缝儿。

这一等,便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