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然呆若木鸡。

她的天神奶奶啊，真的是要死了，一个男人生成这样已经够天怒人怨，声音还这么好听，什么瑶琴箜篌，冰玉相击，哪里抵得过这简单的两个字。

近处再看，林明然才注意到男子的面容带着些不正常的苍白，身姿虽然挺拔毓秀，却比一般人削瘦些，行动间如弱柳扶风，纵然多了几分谪仙人的轻盈，可也透着远不可及的缥缈。

“见过宋大人。”元直、元正上前躬身行礼，小声地解释了两句小王爷可能暂时失忆的事情。

这几句话的时间让林明然缓了过来，她侧身用衣袖擦擦嘴角，眼光却舍不得从宋唯身上移开。

宋唯看着身材高大挺拔的小王爷此时半弓着身子，用衣袖掩着嘴，眼睛却斜乜着自己，一双桃花眼似要冒出来光，还有掩盖不住的“嘿嘿”声。

确实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元直、元正知道两位主子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他们在身边，于是按照往常习惯，两人同宋唯的随侍清风一起退了下去。

林明然心里称赞着手底下人真有眼力见，然后站直了身子，对着宋唯正经道：“宋大人。”

元直退到一半，听到小王爷冒出来这个称呼，差点一个跟头扑地上，他回过身冲着林明然猛摆手，无声说着错了。林明然立刻懂了元直的意思，她想起来这具身体和宋唯好友，应该不会称呼的如此客气。

于是她大大咧咧地把胳膊朝宋唯肩膀上一搭，“宋老弟来看我啊。”

元直傻眼了，被元正扯着衣袖拉走，“算了，让主子折腾吧。”

林明然半个人挂在宋唯的身上，鼻尖萦绕着宋唯身上不知名的淡淡香气，如雨后山林般的清新，让她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我比你年长三岁。”宋唯肩膀一沉，向一边挪动两步，远离了林明然，径直走到了庭院中的石凳边，款款而坐，“你真的不记得了？”

林明然想起来“自己”失忆了，她立马捂着额头，锁着眉说道：“哎呦，可不是嘛，千不该万不该打着雷出去玩，看把我给劈的，能活下来就挺不容易，不说了，就是我命大。”又说道，“我以前都喊你什么？”

宋唯目光微闪，面上纹丝不动，道：“我说了我比你年长。”

“宋大哥。”林明然了然地一拍大腿，乐呵呵的喊了一声。

宋唯微笑着颔首，目光含着深意，“那你好好休养，我就先回去了。”

“哎哎哎，怎么才来就要走，不吃个饭啊？”林明然哪里舍得放宋唯离开，上前就拉住了宋唯的手，只觉这手冰冰凉凉，又细腻晶莹，像玉一样。

宋唯不露痕迹地收回了手，“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毛躁。”

林明然闻言心中一惊，来不及回味着刚才的触感，赶忙手扶着额头，虚弱地说道：“我不是失忆了，你跟个残废的人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见宋唯执意要走，林明然只能起身相送，要上台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她脚下一空，整个人摔倒在台阶上，霎时间疼得她龇牙咧嘴，可她到底还没忘美色在身后，她大喊一声，“你小心！”

宋唯微笑着去扶她，林明然才发觉自己把脚扭到了，直接坐到了台阶上，宋唯好心提醒道：“你看看腿脚有没有伤到。”

林明然当即脱下来鞋子，把裤腿撩起来，腿子上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宋唯弯腰看了两眼，再看向林明然的脸时，目光里就多了几分审视。

宋唯喊了元直、元武进来，“小王爷摔倒了，还是请两个御医过来瞧瞧，最近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林明然也只能遗憾的送宋唯离开，目光在宋唯的背景上流连，充满依依不舍。

元直已经喊过来几个家仆抬着藤条春凳过来，要把小王爷抬上去。林明然挥挥手，让他们都走开，“我就是扭到脚，又不是腿断了，哪就用得上这个东西？这种给废物坐的东西，本姑……本王才不用。”一边说着，她一边缩着扭伤的脚，扶着墙单脚蹦跶回来房间，“起来起来，不用你们扶。”一群人只能围在身边喊着主子小心、王爷小心。

宋唯带着清风离开了王爷府，到了自家的马车上，清风才在车帘外面好奇的说道：“公子，小王爷真的被雷劈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也太邪门了，好端端的在自己家院子里，怎么就着雷了？小王爷果真不是一般人。”

清风习惯了自说自话，见自家公子不搭理也没在意，驾着马车往家走。

车轮在青石板上滚动，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独坐马车里的宋唯，回想起刚刚在王府里发生的一切，脸上浮现了几分疑惑，好一会儿后，他唇边弯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轻声道：“有点意思。”

等到了自己的府上，宋唯沐浴后换了件衣服后，喊过来清风，“去让玥姑盯着小王爷最近的行踪，都报给我。”

虽然有失忆这个说法，可是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思想总是没办法改变的。反常即为妖，不由得不让人多想。

“公子说的行踪，包括在王府内吗？”清风端着一碗浓浓药汁走过来，声音很轻快，“我还是问清楚的好，玥姑为人最严谨啰嗦，一不小心被揪住毛病，她能数落上我三天三夜。”

宋唯接过来药碗，药碗里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他直接一口喝完，拿起手帕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汁，清风在一旁看着眉头都皱到一起，只听宋唯淡声道：“王府里也盯上，让玥姑手底下人小心点，虽说元勇元忠两个不在王府，可也不能掉以轻心，能探到消息最好，探不到也就罢了。”

清风知道了宋唯的意思，点头答应，端起来空掉的药碗，苦着脸咋舌道：“慕容老头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味觉失灵，这药是越来越苦了，小药房打开窗户让风吹三天都散不掉那个药味，还好公子再吃两剂以后就不用吃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跟你说了很多次，不要再替我尝药，那些药你吃不了。”宋唯随手拿起来未看完的书，听到清风的碎碎念，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收拾着药碗的清风，眉心泛起来褶皱，“找玥姑的时候，去找一趟慕容先生，让他给你把个脉。”

清风露出两排白牙，笑得一脸灿烂，看向宋唯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之情，“不碍什么事，慕容老头也说了尝尝温度不会有事。再者我也就只能做一点事情了，哪能像公子一样那么厉害。我就是真想吃这个药，排队也得二十年才能轮到我，我这小人物哪里有这想头。”说罢他端着托盘哼着小曲出门去了。

坐在桌前的宋唯掩卷默然，他目光中透出一丝疲惫。

凡事都有代价的，只是不在其中，不懂而已。

宋唯闭上双眼，片刻后再睁开时已是无波无澜，这样生活他早就已经习惯，左不过就是如此，一生也就过去了。

彩琉璃双耳瓶里放着两束木芙蓉花，花红如火，日光透过窗棂照在枝桠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六扇花梨木镶贝花鸟月圆屏风后，宽大的木桶上冒着热气，男子愉悦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口中飘出，时不时用手捧起来花瓣吹着玩。躺了两天没洗澡，林明然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赶忙喊人过来她要沐浴。

林明然半躺在浴盆里，无聊地想着这当王爷也没多好，这些东西她自己也有。

虽说风云寨只是个普通的山寨，可好东西却不少。就说这玻璃瓶子里装的香露，说是进贡的御品，从大洋那边用船运过来的，可和她每日用得也没什么区别。

就是洗澡有些麻烦，林明然捏了捏裹在腰间的牛鼻裤，着实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她可是讲规矩的很，没占这小王爷身体的便宜。

就算原来真的有这个心，寻思着反正摸两下身体本尊也不知道，可今天见到宋唯之后，林明然再在镜前看这小王爷就觉得索然无味。

小王爷生的也很好看，一双桃花眼自带几分笑意，鼻梁高挺，肌肤白净，眉宇间带着自信神气，在人群里也是个百里挑一的英俊男儿。

可这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气。

遇到了宋唯，恐怕也就成了一个陪衬。更何况身体里面装着她的灵魂，当她望着穿衣镜里这个陌生男子的脸时，总会有种难言的熟悉之感。看来虽然表面这模样已经换掉了，但是意态由来画不成，一颦一笑、说话行动还是自己的习惯，这个是改变不了的了。

开始她有些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可是她现在觉得真的是多想了，就算是周围的人觉得这小王爷行为比之前怪异，也不会怀疑什么，一句失忆就什么都能解释的清楚了。

更何况，这可是王爷，谁敢对王爷多嘴多舌、指手画脚的吗？